容湛伸手捋尽我的额发,捏住我的下巴,将一吻印在我的嘴唇。然后顺着向下,动作越来越重。情事如此热烈的来,是春日山野的雾,腌渍入鼻,蒙蒙的呛,我难抑的喘;是夏夜褪热的雨,空炁烫人,灼灼的滴,我炙得疼痛。没有萧瑟的寒秋肃杀的隆冬,这一刻,只有赤条条的媾欢。他的声音粗嘎低沉,「你怎么比我还忙?」
我挤出破碎的字句,「将军,我自当有自己的事做。再者——」我在疼痛的欢愉里,轻轻在他耳边说,「即使心悦将军,也不愿叨扰您与如琢妹妹。」
然后更加剧烈,更加沉重,更堪得上至死方休。最后,他有一些用力的别住我的手腕,「卓华,你真让我喜欢。」
容湛没有睡。迷蒙之间,他又见到了初相识的柳如琢,天真烂漫、张扬明媚,一口一个「容湛」,仿佛他只是邻家的樵夫。原来一株鲜活的、生命力极强的沙枣,也会因为被带到红墙青瓦里供养而化作柔若无骨的菟丝。她全身心依附他,从网变成链再变成枷,恨不得把他捆紧锁牢。
原来,被一个全身心爱自己的人这样完全依附是累的。原来,她褪去灵动与烂漫后,只剩下太弱与怨怼。
无梦。
容湛睁眼时卓华已消失了踪影,伸手探了衾被,早凉透了。大约许久没有这样的闲适,他原本不惯赖床,今日却惬意得不想起身,信手从边柜抽了一本书,谩然翻看却不知所云。
春香张罗着小厨房做早膳,我一到她便迎上来,「祖宗,只怕是抬上桌将军用完了您都没起。」
「隆冬难免困顿些。」我走到灶台,一一点过菜色,吩咐道,「送过去吧。」丫头们便抬上早膳鱼贯而出。
一时之间,小厨房只余我与春香而已。炉灶噼啪,火星扑烁。良久,我蹲下身向炉灶添了两杆柴。
把薪助火,愈烧愈旺。
「你去一趟沧云阁,就说晨起炖了乌骨鸡,请侧夫人过门一叙。」
春香应下。
回屋时容湛已梳洗完毕,披着裘衣,在榻前把玩我养的盆松。我站在外间,望着圆桌上热汤热菜冒着白气,隔着珠链,我与他对立,我唤道,「将军,用早饭吧。」
他起身走来,拉着我坐下。他想动筷时我忙止住,「如琢妹妹传了话来,马上就到了,将军稍等等。」
他微不可察的皱眉,「怎么她来?」
未久,春香请着柳如琢便到了。她的眼睛原本是无波的静水,见着容湛的瞬间潋滟流光,抱着容恩的手也微微颤抖。
「容湛。」
「妹妹叫我们好等。」我上前接过婴孩,逗弄几下便支使婆子们抱下去了。我携着柳如琢坐下,「天寒地冻,我这儿小厨房的乌骨鸡极提气补身的。」
容湛一言不发动筷,饭桌上只我一人周旋调停,「妹妹,沧云阁可缺什么短什么?若有不周全的,你差人与我说就是了。」
「现如今我能缺什么,左不过一个人冷冷清清而已。」柳如琢揶揄。
「将军最疼你的,哪里会冷清。」我笑,起身接过春香递来的汤匙,亲手给容湛和柳如琢斟了鸡汤,柳如琢端坐着动也不动,一旁的教习嬷嬷向柳如琢使眼色——哪有让主母侍菜的道理,她竭力想劝阻,可惜柳如琢压根没抬眼看她一眼。
「哪里是疼我,那是我生养过一个女儿,若是没有生养过的,他怕是早忘了罢。」柳如琢再驳我。其实我心知她并非针对我,她没有那样的脑子,但话里话外教人听了都是在暗骂我无子无女。
容湛微微抬眼望她,「你别失了分寸。」
沉默间,我养的金丝雀欢歌。
「连一只鸟都比我欢畅,我却连话也说不得。」她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猛然起身,我心惊,伸手按住她的手背,她拂开,本不重,我却借力跌坐在地。
春香惊诧的跪坐我身侧护着我,「你怎可冒犯夫人?」小妮子道行不浅,马上啜泣着搀我起身,容湛快步走到我身侧蹲下,连声宽慰,还未来得及责令,那厢却是按捺不住了。
「容湛,你忘恩负义,狼心狗肺。我于你是两条人命的恩情。救你于危难,这是第一命,生女难产,便是第二命,你如今却嫌我诸多。你可记得要来探望过我?你可心里还有我?丫头们说你宿在此处,原来你不见我,连陪着旁的人么?」
侧室竟然因为夫君宿在正室房中恼怒,下人们惊恐的相觑,不敢出声。春香对着一旁的小丫头使眼色,那丫头会意,便急匆匆离开了。
「不是将军的错。要怪便怪我。」我说。
「柳如琢。」容湛唤她的名字。
「因顾念你生养不久,恩儿年幼,便是你不合规矩触怒母亲、不敬正室、与我嫌隙,我皆不愿计较。然而你多次闹的沸沸扬扬,而今仍旧不知悔改,只怕我容得你,容府也容不下——。」
「将军切莫说气话。」我打断他。
婆母一来便见到此情此景,还未来得及说话,内间的容恩适时哭闹起来,我勉力起身向婆母行过礼,便忙进屋去诓慰,掐着嗓子,「恩儿乖,小鼻头红、大眼睛肿,怎么像个皱眉头的老公公。」从婆子们手中接过拨浪鼓逗乐,没多大会儿容恩便安静下来,伸手抓着鼓玩。
我抱着孩子掀帘出来,压低声音说,「将军、如琢妹妹可有半分为人子女、为人父母的样子?娘亲已经为了家事费心无比,哪堪这样的糟心事?容恩不过几月大,何其无辜,当着孩子闹起来也不怕惊着她么?」
容湛对哭得快断气的柳如琢道,「你不必再养容恩。」
柳如琢呆怔,没缓过神来。容母便接话,「如此,容恩便交由小华养育,自此便是她的孩子了。」
我推拒,「我虽喜爱容恩,但万不愿一家子闹得如此境地。还请娘亲收回成命。」
「——那不能的,不能的,」柳如琢抚着胸口,一口银牙快咬碎,滂沱泪雨。她跪行至我身前,抓着我的手与襁褓,「夫人,我不再想当夫人了,将容恩还给我,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是为娘的心头肉啊……」她斜跪在地上,用手摇晃着我双腿,诚心恳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