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冰凉的水滴在脸上,纪茹烟被冻得一激灵,她下意识抹了把脸皱着眉睁开了双眼。
低矮的屋顶挂满了蜘蛛网,微薄的光分别从门口和屋顶照进来,轰天的臭味不断刺激着纪茹烟的鼻粘膜,纪茹烟重重打了个喷嚏。
她只记得自己熬了三个大夜在赶博士论文,怎么一睁开眼竟然到了这种地方?
没等纪茹烟弄明白情况,脑袋一阵刺痛,无数不属于纪茹烟的记忆涌进脑海。
原来,现在是七十年代,她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也叫纪茹烟,但和受尽万般宠爱的她不同,这位纪茹烟在原生家庭中排行老幺,但因为是女孩所以十分不受重视。
五年前,饥荒严重的时候,大家都吃不上饭,只能挖野菜啃树皮,纪茹烟被纪家人用半袋玉米面换给了陆家老二做媳妇。
纪茹烟因此对陆家感激涕零,然后就一直在陆家当牛做马,受到苛待也不懂得争取。
陆家老二叫陆启振,陆启振是当兵的,就结婚的那一年回来了一次,结完婚没几天就走了,但纪茹烟运气好,就那么一次就怀孕了。
一年后,为他生了个儿子,自此之后陆启振就每个月按部就班地寄钱回来。
不过,这些钱和票从来没到过纪茹烟的手里,除了结婚后陆启振在的那几天,纪茹烟和儿子就一直住在这间臭气轰天的牛棚里,冬天冻死,夏天热死,此时更是四面透风,上面漏雨,下面返潮。
“娘,娘……”
小孩微弱的哼唧声传来,纪茹烟连忙看过去。
一个瘦巴巴的小孩蜷缩成一团躺在麦秸上,纪茹烟伸手摸了摸,这孩子身上还不算湿,想来这牛棚里仅有的一块不漏水的地方被原身给了这孩子,自己却在凄风苦雨中死去了。
纪茹烟叹了口气,将这孩子抱了起来。
要纪茹烟说,这原身真是窝囊,竟然给儿子的名字都叫小窝囊,平时害孩子没少被家里和村里的孩子欺负。
小孩今年四岁了,已经发烧三天了。
纪茹烟摸了摸孩子的额头,仍然滚烫滚烫的。
纪茹烟叹了口气,她不是原主,她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到了这里,可是既然来了,她就不能过以前那种窝囊日子,就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孩子病死饿死。
这纪茹烟也真是有病,孩子生病了不去给孩子看病,竟然就这么让他烧了三天。
“娘在,娘在呢。”纪茹烟把孩子往怀里搂了搂,抱着小窝囊就急匆匆地朝河西村的卫生室跑去,“咱们去看大夫,看完大夫就好了啊。”
小窝囊已经烧得快昏过去了,听纪茹烟这么说也只是轻轻拽住了纪茹烟的衣襟。
纪茹烟深一脚浅一脚地抱着小窝囊跑到河西村卫生室砸开,大夫一看就朝纪茹烟责备道:“你是怎么当娘的,烧了三天都不管,再继续下去这孩子就活活烧死了。”
他已经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村里素有纪老牛之称的老陆家的免费长工,在老陆家做最重的活吃最少的饭,连自己的孩子都不管,算什么母亲,一时对纪茹烟也没什么好脸色。
“是是是,大夫您快别骂我了,快给我家孩子看看。”纪茹烟深更半夜抱着孩子跑了一路出了一身汗,听大夫这样一说更觉得自己快站不住了。
“闭嘴。”
年轻大夫又瞪了纪茹烟一眼,手脚麻利地拿药给小窝囊打了一针。
满满的一针药水推下去小窝囊哼都没哼一声,大夫又去弄了个冷毛巾贴在小窝囊的额头上,“好好看着,过一个小时如果还烧再叫我。”
第2章一分钱难倒英雄汉
纪茹烟连忙答应又道谢,等赤脚大夫走了,纪茹烟想起以前自己在网上看过发热之后可以物理降温什么的,她仔细想了想,出去找了个水盆弄了半盆温水,拿了刚才大夫留下的毛巾在水里涮了涮,解开小窝囊的衣服开始给他擦身。
脖子、腋窝、腹部、背部、腿窝、脚心,这种血管比较密集的地方,纪茹烟一遍一遍地进行擦拭。
一个小时过去,大夫过来查看的时候吓了一跳,“你在做什么?”
“我,”纪茹烟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不对,她从小体质好,连感冒发烧都很少,其实也不太了解所谓的物理降温,“我觉得孩子身上太热了,水是冷的,就想给孩子擦一擦,蒸发带走孩子身上的热量。”
大夫一听也有道理,上前摸了摸小窝囊的头,一针退烧药加上物理降温,这会儿温度总算降下来了。
他拿听诊器在小窝囊前后心听了听,半晌收回,“算你走运,否则这孩子烧不成大脑炎,也得变成肺炎。”
纪茹烟又吓了一跳,在这个年代,无论是大脑炎还是肺炎,都是会致命的病。
她再次朝人道谢,大夫哼了一声,“用不着道谢,我是医生,救死扶伤是我的工作。虽然退烧了,但是还得吃药,你还是先想想药钱从哪里来吧?刚才人命关天,我可以先给你打针,但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得还。”
“……是,我会想办法的。”纪茹烟尴尬地陪了个笑,一边给小窝囊穿好衣服,一边问:“得多少钱啊?”
大夫伸手在算盘上拨了半晌,说:“一块九毛八。”
“好,一块九毛八,大夫,能不能请你先给我儿子拿药,这钱我一定会还你的。”
这大夫是下乡的知青,叫陈远,因为来的不情不愿,哪怕是做大夫这么轻松的活计,他也一直颇有怨言,甚至对这里充满敌意。
陈远闻言立刻又哼了一声,“还?你拿什么还?”
陈远瞧不起纪茹烟,非常瞧不起。
“我,我一定会还的!”纪茹烟这辈子还没这么窘迫过,为一块九毛八分钱,想她穿到这里之前,做一趟公交车都不止这个价钱了好不好?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古人诚不欺我。
纪茹烟清楚地看到陈远眼底的鄙夷,深吸了口气攥了攥自己的拳头说:“我丈夫是当兵的,再不济一块九毛八分钱的津贴一定会有,陈大夫,能不能借你张纸,我想给他写封信。”
写信?
陈远诧异,“你会吗?”
会吗?
纪茹烟也是听到陈远这话才反映过来,作为丫头片子长大,从来非打即骂的纪茹烟好像真没学过写字。
“会,别人学写字的时候我在旁边看过,回家有偷偷练习。”纪茹烟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陈远没再说话,只是审视地盯着纪茹烟看了一会儿,觉得她不是在说谎就转身出去拿了信纸和钢笔回来,“写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写出个什么玩意儿来。”
轻飘飘的满含鄙夷的话,让纪茹烟有点生气,不过现在,小窝囊的病还有赖人家给看,纪茹烟生气也只能默默往肚子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