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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
天外一声惊雷，霍慎言惊坐起来。
胸口是窒息一般的疼痛。
他喘息了几下，才披上衣服下了床。
风雪漫天，霍慎言不知为何走到了寄秋院。
院内除了那棵梅花树，其他都已烧的残破不堪。
霍慎言望着那满地的梅花瓣出神，那花似乎渐渐的与乔景汐的脸重合。
他不知为何想起那天十里红妆，乔景汐挑开盖头，笑靥如花。
但不知何时，她便再也没有对自己笑过了……
突然间，胸口又是一阵疼痛袭来，霍慎言几乎站立不住。
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离他而去一般……
在梅树下，霍慎言想了一夜，似有了什么决定。
天色刚亮。
他便唤来随从：“备马，去顾府。”
这三年他不满太后随意的旨意，不悦乔景汐的“暗中算计”，可乔景汐爱他这件事并不作假。
他突然想再给乔景汐一次机会，若她肯认错，休书作废也未尝不可。
出得门的路上，随从有些为难。
“王爷，顾府……已经败了，府邸也卖了，顾家如今只剩下顾夫人和管家了。”
霍慎言停下脚步：“何时发生的？”
“三日前。”
三日前？！不正是乔景汐火烧寄秋院那日。
乔景汐那时的绝望眼神突然出现在他眼前。
霍慎言呼吸一窒，翻身上马，驰骋而去。
可不过才离了王府一里不到，霍慎言便看见一老人拖着一口薄棺，一满头白发的老妪捧着排位踉跄着与他迎面而来。
在擦肩而过那一刻，霍慎言身形一僵。
他勒紧缰绳，策马奔回，对着那两老人的背影吼道：“站住！”
顾赵氏缓缓地转过身。
霍慎言瞳孔一怔，颤抖的话瞬间被卡在喉中，目光直直定在顾赵氏手中牌位上：爱女乔景汐之位！

第十章 我不信

霍慎言双拳紧握，眼中浸着微怒和慌乱：“乔景汐呢？”
板车“吱”地一声滑动了一步。
顾赵氏抹去残泪，转过身去：“走吧。”
细细的雪飘然而至，两位老人步履蹒跚的背影渐渐远去。
霍慎言黑眸定在那口薄棺之上，气息紊乱的有些狼狈：“好，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要干什么。”
霍慎言一深一浅地跟着薄棺之后，不肯靠近一丝，也不肯远离一毫。
城外。
板车徐徐停下，旁边是一个空坟。
霍慎言的跟随到此让顾赵氏恨意骤起。
“王爷，顾家已经给了你两条命，请您不要再来打搅他们最后的清净之地了。”
随从见霍慎言死死盯着薄棺，便提议道：“王爷，不如开棺一验。”
老管家闻言，气得脸通红：“您贵为摄政王，当真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吗？”
顾赵氏从怀中拿出一张带血的休书，声音已然沙哑
“王爷忘了吗？多意已经不是王妃了。”
霍慎言一把将休书夺过，动作之快让顾赵氏来不及反应。
他将休书撕成碎片，赤红的双目带着决绝：“休书不曾盖王印！她生是本王的人，死是本王的鬼！”
话毕，他跃上马驰骋而去，扬起一地休书碎片。
王府外。
缰绳勒紧后，霍慎言只觉眼前一黑，从马上摔了下来。
随从赶紧将他扶了起来。
霍慎言甩开他们，猩红的眼眶看得他们心惊胆战。
他捂着心口，密汗划过紧蹙的眉心，许久才抬起沉重的腿进了府。
大厅中，小梅笔直地跪着。
霍慎言额上青筋突起，看着小梅嗤笑道：“你也跟顾家串通好了来诓骗本王吗？”
小梅却将手中一叠被血浸透的锦帕举起来，声音哽咽：“奴婢自知人微言薄，可王爷，王妃三年来从不曾对不起你。如今她也去了，求王爷不要再对王妃有成见了！”
厚厚的一叠血色锦帕如同烈火灼伤了霍慎言的双目。
他微颤的手一把掀开小梅，锦帕散落一地。
霍慎言瞪着小梅，所有怒火都喷涌而出：“来人！将这个胡说八道的奴才撵出去！”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架着小梅往府门走。
小梅见霍慎言这般无情，只为乔景汐感到不值。
“王爷，您可知王妃死不瞑目啊！”
霍慎言身形一晃，强压着心痛：“打二十大板，扔出去！”
小梅拖着伤痕累累的身子走到乔景汐的墓前。
她重重地跪了下去，放声大哭：“王妃！你一生终究都错付了啊！”
杂乱的寄秋院中只有梅树还残留着一抹余情。
霍慎言看着梅树，隐隐能看见树干上斑驳血迹。
乔景汐，你跟本王玩捉迷藏是吧？
什么是平常女子，什么平凡姻缘，你休想就这么离开！
霍慎言扯断一根树枝，毅然转身而去。
太后宫外。
霍慎言冷冷地看着宫外挡住他的两个宫女：“太后呢？”
宫女跪了下来，被霍慎言的气势吓得不轻：“太，太后在与晋宁公主说话，说不见任何人，王爷还是别为难奴婢们了。”
霍慎言怎会在乎两宫女的阻拦，直接就跨了进去。
行至寝殿门外，太后怒骂声便从殿内传了出来：“你糊涂啊！”
第十一章 王妃人呢？

霍慎言止住脚步，用眼神呵退身后的宫女。
寝殿内，太后捶胸顿足地看着跪在面前的晋宁：“你陷害顾然，害得顾家家破人亡，你将皇家颜面置于何地了啊！？”
晋宁妆容被眼泪冲花，却依旧不肯认错：“太后，我这一切都是为了轻寒啊！轻寒不爱乔景汐，乔景汐又不肯下堂，我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轻寒被乔景汐折磨一辈子呢？”
“啪！”
一巴掌狠狠地甩在晋宁的脸上。
太后含泪骂道：“荒唐！轻寒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若是他不愿的事，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屈服。哀家若不是知道他这性子，怎么会已以权势逼迫顾家同意嫁女，多意也从未求哀家做主她的婚事，可你都做了什么！？”
轰隆一声。
霍慎言脑只觉脑中一声惊天响雷，整个人都已经无法思考。
这三年他都干了什么？
误会乔景汐，让她无辜遭受了三年的孤寂和委屈……
霍慎言不知道自己如何回的王府，也不知怎么走到的寄秋院。
梅树下的花依譁瓣稀稀落落地被淹没在雪中，好似树干上的血迹一般扎眼。
霍慎言颤颤巍巍地挪步环视着这方已无人的小院。
呼啸而过的寒风好像在嘲笑他这些年的愚蠢。
霍慎言依靠着梅树，终是无力地滑坐下去，胸口气血翻涌，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视线模糊中，霍慎言看见孱弱的乔景汐站在梅树下，期盼的眼神伴着嘴角的血线，微笑着看着他……
霍慎言病重两日未醒。
宫中皇上听闻此事也是特地赶了过来。
看着霍慎言苍白的脸色，皇上担心不已，但是他作为皇帝的尊严不能容许他承认自己的过错，只有满心的后悔。
又过了两日。
一丫鬟刚将滤好的药放下，正巧看见霍慎言睁开了眼。
丫鬟立刻奔出房门，边跑边唤太医：“王爷醒了！太医！”
霍慎言看着屋内的下人和太医，眼中尽是疑惑和探寻：“王妃回来了吗？”
此言一出，在场人都愣住了：王妃死了已经有五六日了啊！
霍慎言见没人回应，立刻怒斥：“本王问你们话呢！王妃呢？”
下人们被霍慎言的怒火吓得六神无主，立刻跪了下来，却无一人出声。
“一群废物！”霍慎言撑着身子下了床，连外衣都没披就摇晃着出了房。
望着寄秋院的破败景象，霍慎言稍稍愣住。
若不是那棵梅树，他真以为这里从未有个叫乔景汐的人。
霍慎言怒视着面前跪在地上的下人：“怎么回事？这是谁干的？”
丫鬟小厮们一脸震惊地望着霍慎言，心想王爷莫不是失心疯吗？
霍慎言拂去肩头的一些细雪，语气淡而摄人：“叫人把这儿重修，若和从前有一丝不同，本王就杀了他们！”
当日半晌，霍慎言魔怔般地在王府中走着，连一间小小的柴房都不肯放过一眼。
直到霍慎言吩咐备马说去顾府，随从才壮起胆子问道：“王爷去顾府……为何？”
霍慎言将披风披在身上，尽管光线阴暗，他眼底的柔光却足以将前路照亮。
“去接王妃。”

第十二章 无迹可寻

此时的顾府已改匾换姓成了“李府”。
府门口的小厮看见霍慎言骑着马，领着十几个穿着甲胄的侍卫浩浩荡荡地停在了门外，个个儿都屏声静气不敢出声。
他们想不会是自家老爷犯了什么事儿吧？
霍慎言干脆地下了马，旁若无人地大步跨了进去。
听见声响的李老爷正想看看发生的了何事，几个侍卫一把将他架了起来。
连带着府内所有的小厮，全部都给撵了出去，末了还扔给李老爷一大包银子。
霍慎言看着这座无甚变化的宅子，心中有个声音在期盼府再大点，可以让他慢慢找……
随从看见已有两日没有进食的霍慎言从匆匆步伐到三步一喘的虚弱模样，终于是忍不住了：“王爷，您还是节哀吧。”
“住嘴！”霍慎言扶着石柱，喘着粗气：“再让本王听见一句，本王就砍了你们！”
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好像只是在担心说的人多了，就会变成真的。
随从听了这话，也不再敢多劝一句。
霍慎言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凉意直逼心肺。
还可以去哪儿才能找到她？
城外。
顾赵氏对身后的侍卫熟视无睹，她咳嗽着，手上擦拭牌位的动作也没停下。
“多谢王爷好意了，这里挺好的。”
侍卫目光放在一旁的老管家和小梅身上。
老管家看着已经受了风寒的顾赵氏，本也是拒绝的心思不忍动摇了。
“夫人，顾府是老爷和少爷还有小姐的家，不如就回去吧，也好让他们不再受风霜之苦啊……”
小梅自被赶出王府之后就陪在顾赵氏身边。
如今看顾赵氏年迈体弱，也不想让她受苦。
她劝道：“夫人，王……小姐她也不想看见您受苦的。”
顾赵氏终禁不住二人的劝慰，只得流着泪将顾然三人的牌位揣在怀内，跟着侍卫进了城，回到恍如隔世的顾府。
霍慎言下眼睑乌青，唇色苍白，端坐在顾府前厅，直直地望着府门。
看到顾赵氏三人进了门，他立刻起身，一改刚才的急躁：“王妃呢？”
顾赵氏将怀内的牌位拿了出来，眼藏恨意：“这里只有顾家小女乔景汐。”
霍慎言连看也没看牌位，他哼笑一声，不再多言。
“王妃若是回来了马上告诉本王。”
他叮嘱好府外的侍卫便踏着雪落寞而去。
走在无人的街道中，霍慎言觉得今年的冬天太漫长了。
漫长的让他觉得自己在做一个没有尽头的梦。
他宁愿这是一场梦吧……
梦醒来以后，寄秋院还是从前那般模样。
梅花开的正好，树下还有那抹早已深刻于心的倩影……
霍慎言唇色愈加苍白，手中紧紧地攥着乔景汐的锦帕，不肯停下。
王府中，闻讯而来的晋宁看见霍慎言有些摇晃的身影。
她何时见过霍慎言这般失魂落魄：“轻寒！你放弃吧，她已经不在了。”
话虽如此，晋宁脸上却也有着藏不住的满心苦涩。
霍慎言脸色憔悴，眼神冰冷地盯着晋宁：“你害了顾家父子，还要来诅咒本王的王妃不成！”
晋宁一愣，霍慎言疏离的眼神和逃避的态度让她五味杂陈：“你醒醒吧！你再怎么不承认，她都已经回不来了！”

第十三章 头七

霍慎言不言，看了眼晋宁便与她擦身而过。
仿佛多和她多说一句都是极其的恶心。
晋宁愣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一宫女踩着碎步而来，有些急切：“公主，太后说让您马上去顾府。”
顾府门外。
侍卫宫女太监站了一群，而府内大厅却只有三人。
太后望着桌案上静静立着的三个牌位，丝丝香雾萦绕在侧，好不悲寂。
她红着眼眶，看着身后已经不知所措的晋宁，哽着声音骂道：“好好看看！看看你做的孽！”
晋宁没有说话，双眼怔怔地望着三个牌位，只觉双腿发软。
终于扛不住心中膨胀而起的愧疚感，她一下跪倒在前，泪水夺眶而出。
“是我，是我错了……”
因为她的私心，害得顾家绝了后，更害得霍慎言失去乔景汐。
顾赵氏自顾自地烧着纸钱，根本没在意身边的晋宁。
“多意，明日就是你的头七了，记得回来看看娘再走……”
太后闻言，心中更是哀痛万分，她颤抖的手指着晋宁。
“好好的一家人，好好的一对夫妻……若哀家死了，又有何脸面去面对黄泉下的他们啊？”
晋宁额头叩在冰凉的地上，久久不愿起身，痛哭道：“是我错了，因我的一念之差陷害顾然，才会让顾家落得今天的地步……”
顾赵氏动作一顿，不可置信地看着晋宁。
所以从头到尾都是这位大公主算计了顾家？与霍慎言没有关系。
太后见晋宁已有悔意，但事已至此，总不能以命抵命。
她只能安慰顾赵氏：“哀家会让皇上贬晋宁为庶人，以宽慰顾家冤死的亡魂。”
顾赵氏无谓地笑了笑。
顾家三条命换来长公主被贬为庶人，荒唐又悲哀。
晋宁直起身子，对着太后叩了个头：“晋宁甘愿受罚。太后，我还有个请求……”
晋宁望向身边的顾赵氏，眼神同语气万般诚恳：“请太后和皇上恩准，让我留在顾府伺候顾夫人。”
“多谢公主好意，草民受不起。”
顾赵氏怎肯接受害死自己夫君孩子的凶手陪在身边。
晋宁又将身子转了过来，对着顾赵氏磕了三个响头。
“我知道顾夫人恨我，但请让我还在活着的时候补偿对顾家的亏欠。等我死了，我一定去阎王那里领罪！”
深夜的王府如同以往的寂静。
但是又有不同以往的死寂。
“咳咳咳咳……”
霍慎言仅着一件单薄的外衣，夜色都遮不住他煞白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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