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望此刻在意的,却并不是这个小小仙婢女的僭越,他没再看那张与池穗穗相似的脸,侧目冷然吩咐:“来人,取窥仙镜!”
此物可照仙人本体,再厉害的法术也瞒不过这一人来高的一块明镜。
窥仙镜很快被宫人取来,放在了小仙牧笙面前。
镜身映照出牧笙的模样,那弯弯的眉,清澈的眼,并没有任何变化。
碧儿结舌,悄然朝后退去,冷不防周行望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不识礼数,宫规处置!”
两个仙卫立刻上前将碧儿押住,碧儿大呼冤枉:“奴婢是担心帝君被蒙骗才会口不择言坏了宫规,求帝君开恩……”
周行望对这种啰嗦之人向来厌恶至极:“再多说一字,处以拔舌之刑!”
碧儿脸色惨白,连忙闭嘴。
僭越插嘴,只是被掌嘴而已,而拔舌之刑……哪怕是仙,被拔除了舌头也无法再长出来。
平日碧儿也没少触犯宫规,仗着是帝姬香芩的亲信,没少欺压别的仙奴仙婢。
张牙舞爪惯了,此番却被仙卫押在殿前的台阶上当众掌嘴,羞愤得只恨不得咬舌自尽才好。
掌嘴完,碧儿一张脸已是肿得惨不忍睹。
她片刻也不敢耽误,立刻去了宁远宫,匆匆遣散了宫中下人,急不可耐道:“娘娘,不好了!那些小仙中有一女像极了帝后池穗穗,定是帝后的鬼魂找来了……”
“我看你是被那夜那朵玄璃花给吓怕了,”香芩对这话嗤之以鼻,“这世间相貌相似的人如此多,不过是个长得和池穗穗有几分像的小仙罢了。再说这可是仙界,哪里会有什么鬼?”
话虽如此,却也觉得此事不对劲,不敢掉以轻心。
万一帝君对那女子一见倾心,那自己这么久以来的诸多筹谋,岂不是全要落空?
她没带脸上惨不忍睹的碧儿,领了外头的两个仙婢急急赶去九霄殿。
来到九霄殿时,一众小仙早已退下,只余几个宫人安静地候在一旁。
周行望正亲自给牧笙被琉璃碎片划伤的手上药,牧笙垂着头,看不清相貌,瞧着似乎年龄极小。
第十七章 绝不能留
宫人们都知道,这位叫香芩的小仙的确与已逝的帝后十分相像,帝后陪伴帝君千年,帝君一时移情倒也在情理之中。
香芩上前见礼,起身正对上周行望略带不耐的目光:“帝姬怎么来了?”
“妾听闻今日新飞升的小仙前来觐见,特来瞧瞧……咦,这位是?”她故意把目光落在牧笙身上。
牧笙抬起头,一双如水的眸子看向她。
四目相对,香芩悚然一惊,脸色煞白。
这哪里是像?
简直是如出一辙!
不,不可能,牧笙不可能是池穗穗!
堕仙崖是什么地方?跳下去怎会有生还的可能?
可如果不是池穗穗……怎会与池穗穗长得这般像?
香芩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慌慌张张找个借口离开九霄殿的,回到宁远宫,她瘫坐在美人榻上,后背已经冷汗淋漓。
“娘娘,”碧儿知香芩定也看清那牧笙的长相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香芩在美人榻上坐了片刻,眼神时而惶恐,时而惊惧,时而阴翳。
再次起身时,她的手指收紧,心内已有算计。
“不管那牧笙是谁,都绝不能留!”
……
次日,周行望在殿中批阅谏轴,一旁的牧笙正替他磨墨。
那双纤纤素手,指如削葱根,墨香似融入了殿内袅袅的熏香中。
周行望并不是个容易分心走神的人,此刻却不由自主看向她磨墨的手。
他记得池穗穗右手小指上有一疤痕,小小的,弯弯如月牙。
那是他称帝那日,一个反他的仙官自爆元神想与他同归于尽时,池穗穗上前护住他,不慎留下的疤。
而牧笙这双手上却毫无瑕疵。
她显然不是池穗穗,只是长相相似罢了。
饶是明知不是,周行望也不舍得让牧笙就此离去。
情为何物,他不懂,他的喜欢是占据,如同占有这仙界一般,占有他想要的女人。
全天下皆是他的,却唯独池穗穗如抓不住的指间沙,散在了风里,在周行望看来,这或许是他放不下这个女人的原因。
“帝君,帝君,不好了!”有宫人匆匆过来禀告,“帝姬腹痛如绞,已昏死过去,腹中胎儿恐怕不保!”
事关子嗣,周行望面色一紧,立刻起身去了宁远宫。
他刚走不久,九霄殿就来了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碧儿。
碧儿是提着点心过来的,满脸歉意:“牧姑娘,今日之事是我不对,还望牧姑娘大人大量,不要与我这个奴婢一般见识……”
牧笙亦冲她抱歉一笑:“一点小事,倒是连累了姑娘你挨罚。”
碧儿摸了摸依旧肿着的脸,咬唇说道:“其实我有一事相求……仙卫下手极重,这伤痕一时半会儿恐怕不会消退,不知可否请姑娘帮我去仙医馆,求一剂药膏。我一个小小仙婢,即便去了仙医馆,想必也不会有人理会。”
牧笙点点头:“既如此,那我明日就去仙医馆……”
碧儿连忙打断她的话:“明日帝君要安排您在仙宫的职位,您到时定会忙得脱不开身,不如就今日吧。”
牧笙答应下来,全然没发觉碧儿眸中一闪而过的阴戾。
第十八章 出人命了
“碧儿姑娘,都已走了这么久了,仙医馆究竟在何处?”牧笙跟在碧儿身后行了一段路,开口问道。
“牧姑娘稍安勿躁,前头就是了。”碧儿随手一指。
牧笙没有再问,亦步亦趋跟在碧儿身后,来到了一扇石门前。
“就是这儿了,牧姑娘先行,奴婢跟在后头就是了。”碧儿笑眯眯地看着牧笙。
那张肿着的脸,瞧着甚是古怪。
牧笙抬脚进去,然而这里哪有什么仙医馆?
只有一处陡峭的悬崖,悬崖下风声猎猎,云雾苍茫。
“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叫堕仙崖,当初帝后池穗穗就是死在了这。”碧儿的声音冷冷从牧笙身后传来,“你的相貌跟池穗穗那么相似,帝姬娘娘怎可能让你活!”
言罢,手重重推来,狠命把牧笙往崖边推去……
……
“不好了,”仙奴匆匆赶至宁远宫,“娘娘,出人命了!”
香芩唇角轻扬,面上却装作诧异:“怎么回事?哪里出了人命?”
“是……是仙园。”那仙奴又惊又俱地说道。
仙园?
香芩略有些吃惊。
先前说好将那个叫牧笙的小仙推下堕仙崖,怎么到头来却是死在了仙园中?
不过总归是死了,死了便是好事。
香芩心里早已打好了算盘——但凡露出马脚,也能全推到碧儿头上,佯装自己毫不知情。
毕竟自己怀着帝君的孩子,帝君就是再起疑,也不会拿自己怎么样……
“来人,扶本宫去仙园。”香芩开口吩咐。
一旁的仙婢忍不住开口劝道:“帝姬娘娘,您身子抱恙,胎像不稳,不如还是……”
“本宫是帝姬,仙宫出了这么大的事,本宫怎能置之不理?”香芩说着,在几个仙婢的搀扶下出了宁远宫,来到仙园。
园中已围了不少仙奴仙婢,香芩装作病弱,清了清嗓子。
扶着她的仙婢会意,立刻冷斥道:“都待在这做什么,还不速速让开!”
众人纷纷行礼,让开一条道。
只见仙园的假山旁有一尸首,浑身是血,死相极惨。
香芩只看了一眼,就立刻愣在原地,浑身血液几乎倒流。
死的哪是牧笙?
分明是她派去的碧儿!
碧儿是被人挖心而死,胸前空了一处,血流满地,那双眼睛睁得极大,涣散的瞳孔里还带着临死前的深深惊恐。
那模样太吓人,香芩脚下开始发软。
碧儿虽得罪了不少人,但没人这么大胆敢下杀手。
“难不成……碧儿撞上了帝后的鬼魂?”
宫婢中,有人窃窃私语。
“不是说,那白影近日常在宁远宫附近出现吗?若非鬼魂,哪来的这种死法?”
香芩本就遍体生寒,闻言脸色愈发惨白,目光阴戾扫向那两人:“来人,将这两个胡说八道的贱婢拖下去,拔了舌头!”
两个仙婢被吓了一跳,惊慌失措地跪地求饶。
然而香芩哪里肯听:“还不速速拖下去!”
仙卫们正要上前拿人,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一道清冽如水的声音。
“帝姬娘娘,您这是要拔了谁的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