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妆十里,锣鼓喧天。
南国将军府内,慕云月一身嫁衣坐在铜镜前,妆容精致,嘴角还勾着幸福的笑。
“看惯了小姐穿着盔甲,如今换上这身嫁衣,没想到竟这般好看。”一旁打扮的丫鬟称赞着。慕云月摸了摸额头上刚画好的花钿,却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陌生。
她放下手,看着窗外的日头问:“长庚他到了吗?”
卫长庚是南国帝师,幼时曾被慕父所救,养在将军府,与慕云月青梅竹马。
想到今日之后自己就要嫁入帝师府,成为他的夫人,慕云月莫名紧张,却也期待。
“奴婢去看看。”丫鬟快步离去,不一会儿就跑了回来,神色慌张,“小姐,姑爷来是来了,只是……”
“只是什么?”
慕云月见她表情奇怪,起身自己去看。
她提着嫁衣裙摆朝府门跑去,明明将军府内外都挂满了红绸,喜意洋洋,可周边仆人却都表情奇异。
慕云月心里不安,下一秒踏出府门,只见本该穿着红衣来娶她的卫长庚,一身白衣。
而他身后居然放着一口黑漆棺木!
慕云月脸色一变:“长庚,你这是……”
卫长庚淡淡看了她一眼:“将军府大少爷慕离萧战死沙场,我奉旨送他回家。”
刹那间,慕云月脸色煞白,攥着裙摆的手猛地松开。
“不可能,兄长前几日还说还传来捷报说战事一切顺利……”
他还说要打个胜仗,拿个战功给她做嫁妆,怎么可能……
她不信,这一切都是假的!
卫长庚没说话,两指一挥:“抬上来。”
随着他话落,黑漆棺木被小厮抬着,一步步朝慕云月靠近。
慕云月看着,下意识后退。
这时,一道单薄身影越过她,直接挡在了身前。
慕离萧的妻子林若烟沉声呵斥:“抬走!真正的离萧还在打仗,你们莫要胡说,动摇人心!”
然而,棺木还在往前。
林若烟抬手想要往外推,可棺内的景象还是映入了眼帘。
只见慕离萧毫无血色地躺在其中,脸上,盔甲上,沾着数不清的黑红血色……
天上正午的日头刺得人眼眶发红。
下一瞬,慕云月的眼睛被皙白的掌心遮挡,耳边响起林若烟的声音:“这不是真的离萧!敌国以易容闻名,这一定是别人假冒的!”
“离萧他走的时候还说要回来给你贺喜,说要等孩子大些亲自教他武艺,他不会就这么走的……”
蒙在眼前的手微微发抖,暴露了林若烟的不安与脆弱。
慕云月隐忍着心里的慌张,慢慢拉下她的手,一步步走到棺木前,伸手去碰。
满手冰凉。
她一寸一寸的摸过去,额头,鬓角,下颌……
没有易容。
真实的触感逼得慕云月不得不接受慕离萧战死的事实!
她无力的瘫跪在地,迎着林若烟看来的目光,轻声说:“是兄长……”
话落刹那,林若烟眼里的泪,瞬间决堤。
一息间,红绸换白绫。
慕云月不敢告诉母亲和奶奶,怕她们承受不住,只能强撑着处理了慕离萧的后事。
灵堂里,林若烟跪在棺木前抽泣,她怀里的孩童尚不知何为生死,只随着母亲哭嚎不停。
慕云月不忍再看,转头看向身侧的卫长庚:“怎么会这么突然?”
卫长庚眉眼淡漠:“身为将领,从上战场那天起,他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说的是事实,但慕云月听着,却觉得格外无情。
相识多年,卫长庚和兄长亲如兄弟,如今兄长战死,他却如此冷漠……
莫名的,慕云月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不等她想明白,就听卫长庚再度开口:“你我婚事,就此作废。”
慕云月一愣,慌忙抓住他手臂:“为什么?”
卫长庚抽回手:“因为不吉。”
第2章
慕云月耳边一嗡,不待再问,卫长庚便已迈步离去。
她下意识就要追上去,身后却传来一声轻唤:“云月。”
慕云月回头,只见母亲一身素衣,眼眶通红。
“娘,您怎么出来了?”
“我不来,你又打算瞒我们到何时?”慕母说着,转身走进灵堂。
慕云月跟在她身后,进灵堂前,她回头看了眼,入目所及,卫长庚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灵堂内,除却慕母,还站着一应慕家儿媳。
放眼望去,皆是妇人。
慕老太太将手中燃着的线香插进香鼎,声音苍老:“我这辈子生了五个儿子,有、三个死在了战场上,剩下两个,一个常年镇守边关,一个残了腿守在身边。”
“我想着还有个孙儿,也算是上天怜惜我慕家,却不想今日……又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人说着,眼眶微红。
三叔慕君仪坐在轮椅上,拳头重重的垂在腿上,满心悔恨:“要不是我残废了,上战场的就该是我,这样离萧也不会出事!”
慕云月立在一旁,垂眸不语。
七年前函蜀关一站,三叔被设计失去了双腿,幸好父亲去的及时,保住了他性命。
从前带着她四处骑马打猎的恣意儿郎,如今只能坐在轮椅上……
沉寂间,慕母开了口:“马革裹尸,虽死不悔!离萧为护南国而亡,是我们慕家的荣耀!”
“马革裹尸,虽死不悔!”
是慕家的家训。
慕云月抬头望着桌上兄长的灵位,垂落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收紧。
慕离萧下葬那天,细雨连绵。
漫天纸钱飘洒,慕云月看着眼前新立的墓碑,满心沉重。
父亲军令在外,兄长战死沙场,偌大的将军府只剩下一群妇孺。
她是家里最后的女儿,也是唯一能撑起慕家的人!
意识到这一点,慕云月呼吸发紧。
等家人都离去后,她起身走到墓碑前蹲下,手抚着兄长的名字,声音沙哑。
“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长嫂和侄儿,照顾好母亲奶奶。以后……慕家有我!”
最后一句,字字如钉。
之后,她起身离去。
冰凉的雨落在盔甲上,形成一道道的水流。
慕云月浑然不觉,脑海里满是慕家的以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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