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后,我到了金陵城。
高大的城墙上已经没有了摇来晃去的承垏,不知他如今尸身在哪里。
夕阳西下的时候,我终于回家了。
长街上,林家的宅子早已杂草丛生,破败不堪,门前满是秽物。
夜幕降临时,我又去了长街另一头的裴家,曾经的镇国之府,也已被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我静静地站在夜风里,远处有歌姬的娇笑声传来。
她们可能还不知道,北梁的军队怕是已经在渡江了。
有路人在我身边停下,看着断壁残垣感叹:「若是裴家还在,北梁怎能这么轻易拿下定州。」
我怔了怔,定州是南唐的重要防线,一旦定州被破,那北梁南下就无人再能阻挡。
「现在想来,裴将军当年可能真的没有通敌。」另一人说道。
「是啊,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出月余,北梁怕是要兵临金陵城下。」
「那北梁新皇残忍暴戾,据说屠了定州三日,金陵若是守不住怕是也要遭此劫难,你我还是快快逃命去吧。」
竟然是拓跋律夺了定州,还屠了城。
我胃中又是一阵翻腾,忍不住又呕吐起来,却又吐不出什么。
我知道自己肯定是病了,甚至还可能有了身孕。
我到现在还没来月信,但我没有去看大夫。
我是将死之人,这些对我已经不重要了,又何必徒增烦恼。
我打听到了裴林两家的尸身去处,他们最后被扔在了乱葬岗,如今已白骨与尘土相融,分不清谁是谁了。
我买了纸钱去乱葬岗祭拜,我有好多好多话同他们说。
可最后啊,却又什么都说不出了。
因为过去三年我的人生里全是拓跋律,他们不会喜欢听的。
最后我对他们说让他们等等我,我很快就会来找他们。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用剩下的银钱买通了宫里采办舞女的内官,去见我大姐姐曾经最爱的男人——南唐皇帝周元逸。
然后,杀了他。
可我没想到,拓跋律已经在南唐的皇宫等着我。
见到拓跋律的时候是我进宫后的第二天。
北梁势如破竹地南下,血流成河,饿殍满地。
周元逸却还在歌舞升平,宫里的看厌了,还要从宫外找新鲜的。
我已经将簪子磨得极其锋利,我练习了成百上千次刺穿一个人的咽喉。
我不知道此时周元逸为活命已经向北梁称了臣,而且还把拓跋律迎到了宫中。
进殿献舞的时候,周元逸正在满场追逐舞女。
我的注意力全在周元逸身上,没有看见拓跋律。
我与周元逸嬉闹挑逗。
或许是这三年我也变化很大,周元逸竟然没有认出我这个妻妹。
周元逸将我搂在怀里,夸我腰软体香,人间尤物。
我娇笑着拔下头上的簪子,全力刺向周元逸的颈部。
可有人抓住了我的胳膊,我被重重按在地上。
就差一点点,就那么一点点我就可以杀了周元逸。
可我失败了。
我不甘地嘶吼挣扎,我拼命地向周元逸的方向爬行。
就算是咬是啃,我也要撕下他一块肉来。
然后我看见了拓跋律,他坐在北座,眼神冷冽,压抑又暴戾。
我以为再也不会见了的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眼前。
他这么大个人,我怎么就没看见呢?
有人兴高采烈地跳了出来,是本应死了的齐闻。
「陛下,她果然来了,臣没有骗您。」
「她就是裴承垏的未婚妻子,她和裴承垏青梅竹马,她和您在一起是……」
齐闻的声音戛然而止,拓跋律一剑贯穿了他的心脏。
周元逸吓得连连后退,舞女们尖叫着四散逃跑。
拓跋律提着剑走到我面前,剑尖挑起我的下巴:「原来你不叫宋月娘。」
剑上的血气让我想吐,我强忍着:「是,我不叫宋月娘,我姓林,叫林菀姝。」
「林菀姝。」他俯下身子,薄唇贴在我的耳旁,「那我们欢好的时候,你口中的阿律,是裴承垏?」
我回他:「是,你杀了我吧。」
我刺杀周元逸失败,下场肯定不止千刀万剐。
拓跋律杀人干净利落,希望他能给我一个痛快。
可齐闻的血太腥了,我还没忍到被他砍下脑袋就吐了出来。
痛苦之间我听见他说:「死多便宜你,你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我被送去了金陵城外的北梁军营。
对于拓跋律而言,我的确是从这里来的。
和三年前的那次被北梁军士争抢相比,这次他们倒显得安静。
他们远远地看着我,没人碰我一下。
我被扔进了铺着稻草的房间,和那些南唐的女子挤在一起。
只是唯有我被戴上口枷,拴住手脚,连自尽都不能。
夜幕降临的时候,女孩子们都被拉了出去。
挣扎、殴打、哭泣从四面八方传来。
待天亮的时候,她们被送回来,伤痕累累。
「你是谁?为什么你不用去伺候他们。」有女子问我。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或许是我现在奄奄一息的模样让他们倒尽胃口,也或许是他们还惧怕拓跋律。
说不定等他们发现拓跋律真的将我扔在这里自生自灭后,又会蜂拥而至。
就像我大姐姐一样,即便是一具尸体,因为是皇帝的女人,死后也没被放过。
果然,在一场军中狂欢后,有人闯了进来。
那时候屋子里的女人们都早早被带走,而我也因绝食意识恍惚。
那人是半夜来的,一身的酒气。
夜那样黑,他融在黑暗里,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以为我贱命一条,是不会怕被欺辱的,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可当他撕扯开我的衣衫,冰凉的唇贴在我的脖颈时,我还是怕了。
我不能这样去见承垏。
可我怎样才能让他停下?
「我怀孕了,是你们陛下的孩子,你这样会伤到我和孩子。」我颤抖地说道,口枷让我的话语含糊不清。
我不知道有没有用,北梁人好像并不在乎低贱之人所生的子嗣,即便这子嗣是皇族血脉。
就像拓跋律,他的母妃是宫女。
所以他出生后并没有得到皇子应有的待遇,他和他的母亲在宫里艰难度日,十岁时就去了军中。
他和普通军士一样作战,没有得到任何优待,甚至因为是不受宠的皇子还被人刻意针对。
他的母妃和我说,他为北梁流尽了血,才换来他父皇一眼。
男人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甚至他的手掌还抚上我的小腹,似乎在确认是不是真的怀孕了。
他戴着牛皮缝制的手套,粗粝又冰冷,蛇一样。
或许是我太瘦了,也或许是我也根本没有怀孕,小腹还是平坦如初。
他觉得我骗了他,我感觉我的脖颈要被他咬断。
我哭了起来,那种陷入黑暗无法挣脱的绝望。
眼泪顺着我的脸颊也流到了男人的脸上。
他停了下来,虽然呼吸依旧在我颈边,但他没有再继续。
我一动也不敢动,颤抖地祈祷他快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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