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雪下得更大了,绒毛似的披在地上,银装素裹,枝梢和屋顶都盖上了雪白的毯子,一眼望过去,都是被早阳烘托出的明媚的亮色。
陈延彻给沈岸打电话,末尾的时候小心翼翼问了句“哄好了吗”。
沈岸无所谓地笑了笑:“她最近情绪起伏大,是因为江家的缘故。”
招一招手就来了,很乖,像猫咪似的,不用哄。
陈延彻皱眉,解释:“我看论
坛里说得有模有样的,要我是有枝姐,我看了也不开心,你不解释解释?”
“没必要。”
“哦,好吧……”陈延彻挠了挠头,“不过有枝姐肯定相信你的嘛。”
沈岸觉得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揉了揉太阳穴,觉得烦闷:“我挂了。”
“三哥再见。”
沈岸挂断电话的时候,看到江有枝站在门口,她穿着睡衣,显得空荡荡的,很瘦,站在门边显得更瘦了些。
沈岸走过去,揉了揉她的脸颊:“明明肉挺多。”
江有枝还没完全醒过来,像以前似的,抱住他的腰撒娇:“三哥,我好喜欢你哦。”
沈岸突然觉得心底一片柔软。
江有枝在他背上蹭了蹭,很是欢喜似的,然后很自觉地走到卫生间里去洗脸刷牙。
沈岸队里还有一段时间的训练任务,就先离开了。江有枝洗完脸,十分清醒地走出来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她昨晚好像忘记质问他了。
不仅忘记了,好像还被人吃干抹净,仿若小别胜新婚。
她心里有一个小人,告诉自己不要捅破这层窗户纸,只要乖乖的,那他们就还是像从前一样。
这个小人来自于这么多年的喜欢。
兜兜转转,竟然还是回到了她认错,二人就可以继续在一起的模式。
江有枝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生活乱得一团糟。
点开手机,是简曼发来的消息:“小枝,你爸爸年纪大了,有的时候说话没有太注意。你要体谅你爸爸,他
很辛苦,身体也不好……你就不要气你爸爸了,行吗?”
是她在气他?
江有枝一挑眉,觉得自己很后悔怎么没把这母女俩拉黑。
然而当她收到一条信息的时候,这层后悔又提升了一级。
【简澄九:姐,我今天好像碰到温阿姨了。】
【江有枝:哦,所以呢?】
【简澄九:温阿姨既然回来了,你要不要去联系一下她……?毕竟你们很久没见了。】
【江有枝:说了她现在跟我没关系,我也一点也不想见她,懂吗?】
【简澄九:可是你一点都不想妈妈吗?】
江有枝看着手机屏幕,觉得肺要气炸。
【江有枝:管你p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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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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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9 章
艺研会很快开始, 江有枝坐在很后排, 只能靠投屏看到宣讲人。
往届的艺研会都采用的是全英文演讲,但是这次,由于几位艺术泰斗的联名上书,全场都用中文交流, 就连外国专家也自带了同声传译, 让每一位中国的艺术家,尤其是学生, 眼睛都发亮,好像我们当代的艺术, 一步一步走来, 总算在国际上占有了一席之地。
这里是全国最高的艺术学府, 从精心的布置,到宣讲人的精彩发言, 都让人觉得大开眼界,头皮发麻,竖起耳朵欣赏这顶尖的视觉盛宴。
江有枝听得认真, 第一次中场休息的时候,才注意到简澄九给自己发了条消息。
“姐,你也来啦?”
抬起头, 简澄九朝她招了招手。
消息继续发送过来:“爸爸只拿到了一张邀请函……他工作忙, 我就替他来了。姐姐不要多想, 爸爸其实很惦记你的。”
江有枝只当自己收到了垃圾短信,自动过滤。
她站起来, 走到杨翼挽旁边,去给他添水。杨老很喜欢喝茶, 喝黄山毛峰, 别的都不喜欢。场内准备的是西湖龙井,场务准备的他一口都没碰。
江有枝去给杨翼挽泡茶,在茶水间里,正好看到过来打热水的严骆荣。
二人四目相对,瞬间移开。
“差点忘了,你也是这所学校的。”严骆荣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江家买不起邀请函了?让你做助理?”
江有枝本来心情就不好,这会儿
也绝没有退让的意思:“到底是严叔叔家教严,让你来当保安。”
“江有枝你什么意思?”严骆荣脸一黑,“要不是看在三哥的面子上,我绝对不会跟你说一句话——也是,一个从小没妈的,能有什么教养?”
听到“没妈”两个字,江有枝抱肩,目光直视他:“所以你的教养,就体现在挖苦别人身上?”
“嗤。”
“果然是孩子到了青春期不懂事。还是从前你跟在我后头,求我要作业抄的时候可爱一点。现在看来,不过是一只不知道哪儿来的自信,四处乱咬人的可怜虫罢了。”
一口气说下来,口齿清晰,表述明确,字字珠玑。
提到小时的糗事,严骆荣深吸一口气,脸被憋得通红,最后狠狠瞪了她一眼。
江有枝刚想转身走,就听到一声爽朗的轻笑。
严骆荣见了,立刻收起了斗不过嘴炸毛的样子,神情肃穆,敬礼:“林教官!”
江有枝脚步一顿,被自己此时的慌乱搞得很是烦躁,正要走,就被严骆荣叫住。
那人很是得意的样子,语气轻佻:“喂,江有枝,这是我和三哥的教官,姓林,女生组测试,她可年年第一;三哥在男生组里也年年第一。我们几个私下里,还叫过她‘三嫂’。”
林犀听到这里,立刻皱眉道:“荣子,闭嘴!”
江有枝胸口略一起伏,转过身,看向严骆荣。
他想激怒她,很不幸地,她正中下怀。
看到江有枝眸
色里的怒意,严骆荣自觉得逞,略一挑眉,好似在挑衅。
江有枝把目光落在林犀身上,和照片相差无几,眉眼清秀,人偏瘦,气质很是出挑。
她不认识自己,也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这说明,林犀并不知道江有枝的身份,也可能根本不认识她。
似乎是觉察到江有枝的视线,林犀抬头,对她略一微笑:“你好,同志。”
江有枝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的作为,确实没什么意思。
她低估了沈岸的薄情,也高估了自己。
“借过。”江有枝低头走过,她还要把茶给杨老先生送过去。
她背后带着嘲讽的目光如同锋芒,让她的影子缩成小小一团,就像可怜的小蜗牛,忍不住就地缩回壳里去。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孩,母亲离开之后,她逼着自己变成这样。
谁骂她没有妈妈,她就骂谁。
看上去百毒不侵,实际上早已经千疮百孔。
-
整个后半场,她都过得恍恍惚惚。
杨老先生年纪大了,中途觉得头晕,几个场务马上过来叫她,要她送杨老先生回办公室休息。
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杨老先生叫住她:“丫头,你碰到了谁?”
江有枝觉得自己不应该频频走神,浪费了这么好的学习机会,有些愧疚:“我刚才遇到一些事情……”
杨老先生微叹:“你过来给我送茶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跟平常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