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听见叹息声，蓝染皱眉：“他还没走出来？”

“我们找了心理医生上门，可是医生说齐铭自己不愿意，谁也没办法给他疏导。”

愁绪堆积在陆母的心头，她的脸上的皱纹都深了不少。

“是这样。”

蓝染淡淡回答，作为心理医生，她很明白病人不配合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自己愿意沉溺在虚无的幻想里，不愿意面对现实。

哪怕幻想是假的，是致命的毒药，他依旧想饮鸩止渴。

“所以我还是想请你吃饭，问问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陆母知道蓝染上次见陆齐铭两人闹变扭的事儿。

可为了自己孩子，她不得不委屈蓝染。

蓝染哽住。

她有什么办法，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从来都只会觉得别人的拯救是负担。

“带他去参加林医生的葬礼吧。”

许久之后，蓝染才再次开口：“人不能总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戳破了说不准会柳暗花明。”

“可这……”

陆母犹豫，她不想拿陆齐铭冒险。

“算了，这么做太冒险。”蓝染知道陆家的陆虑。

说完，她挂断电话，走出心理咨询室，去找沈漾。

就算陆母不愿意让陆齐铭知道，她也有别的办法。

沈漾正带着一队和二队在操场上训练。

今天联系的内容是速降和外墙翻爬。

自从陆齐铭休假后，他就暂时接管了一队的训练。

沈漾也变了很多，脸上再也看不见嬉笑。

消防中队定制的训练日程很紧，体能、技能、知识和心理训练等等。

但凡落下一种，在现场都有可能会造成伤亡。

蓝染看了会，才抓住空隙和沈漾打招呼：“沈队。”

训练停了下来，沈漾诧异的转过头来看她。

蓝染拿出邀请函：“这是林医生葬礼的邀请函，你能帮我去送给陆队吗？”

沈漾微怔，片刻后才接过那张薄薄的卡片：“好。”

另一边。

送走了父母的陆齐铭一直呆在别墅里，和自己幻想里的林洛施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他从没觉得自己能和世界上的另一个人如此契合过，不需要对话对方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所以当沈漾敲响陆家别墅大门时，陆齐铭正和林洛施窝在沙发里面看电影。

门铃响起，他极其不耐烦的看了眼监控。

就看见沈漾穿着常服，拿着邀请函站在门外。

陆氏别墅内。

陆齐铭眉头立即紧拧在一起。

他搂了搂林洛施，低声说：“老婆，你先回卧室。”

说完，他还目送人回到卧室后，才起身去开门。

沈漾等了不少时间，他规矩的等在门口，粗糙的手指一直摩挲卡片上的葬礼二字。

门打开的瞬间，两人对视在一起。

沈漾下意识将手里的东西藏了藏。

陆齐铭对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好奇，语气平常：“有事？”

“嗯……我能进去坐坐吗？”沈漾见陆齐铭精神还不错，便想看看他在家生活的怎么样。

不料男人一点面子不给：“不能，有事说事。”

沈漾踌躇了会，将手里的邀请函递到他面前：“我……你去送送她吧，不然我怕你会后悔。”

陆齐铭垂眸，就扫到了林洛施葬礼几个大字。

他面色一僵，心里升起一股恐慌，恍若觉得自己好似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可下一秒这个念头就被他压了下去，陆齐铭转瞬眼底露出讥讽。

他猛的抬手将沈漾的手打掉，那张邀请函掉落在地。

轻飘飘的纸上顿时沾满了灰尘。

沈漾眉头紧皱，他不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我老婆活的好好的，你他妈的送什么邀请函！”

陆齐铭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沈漾，上次的事情我还没和你算账。”

沈漾深吸气，弯腰捡起邀请函：“我知道你接受不了现实，可她已经……”

不想那个死字还没说出口，陆齐铭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往下按去，同时提起膝盖撞向沈漾腹部。

沉闷的碰撞声响起，沈漾立即抬手阻拦陆齐铭的攻击：“你疯了？”

可男人却不管不顾，持续对着沈漾拳脚相向。

几下之后，沈漾也来了脾气，他们疯狂扭打在一起。

十五分钟后，两人脸上都不同程度的染了伤。

陆齐铭喘着粗气，轻斥了声：“滚。”

接着他转身回了别墅，死死将门摔上。

沈漾看着陆齐铭的背影消失后，才龇牙咧嘴的捡起地上被揉皱的邀请函。

他艰难的走到陆家的别墅门口，伸出颤抖的指尖，想要去按门铃。

但他的手足足停了十秒，却又收回来，将那张发皱的邀请函塞进门口的信箱里。

沈漾走了。

陆齐铭坐在沙发上，通过监控看着他走的。

只是盯着屏幕看久了，难免有些头痛。

陆齐铭没再去管那张发皱的纸，而是转身上了楼。

打开卧室的门时，林洛施正坐床上等他。

“怎么受伤了？”

林洛施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而后走到他面前，担忧的拂过他眉角的伤口，“是沈漾吗？”

“嗯。”陆齐铭看见她，刚刚心里的惶恐才放下。

林洛施没问为什么，打开了家里常备的药箱。

一边像以往那样给他上药，一边轻声叮嘱：“要爱护自己的身体。”

陆齐铭看了她许久，兀的轻笑了声：“我有时候也不明白我自己，蓝染没回来前，坦诚的说，我好像是怀念她，但她回来之后，那种念念不忘的感觉突然散了。”

林洛施定睛看着他，等着后文。

“或许人总是善变，你们站在一起时，我才明白爱和爱原来也有区别，你始终热烈又坚定，而她却沉溺在试探里，我早就该明白我爱你。”

陆齐铭从没对着别人剖悉过自己的心里的想法。

毕竟不适宜伟光正的东西，应该始终藏于人性深处，不为外人所知，才能不受诟病。

林洛施微笑着走到窗边，落日的余晖散在她的掌心里。

陆齐铭听见她笑着说：“我知道，我原谅你了，我不介意。”

可下一秒，林洛施就跌出了窗外，陆齐铭立即飞身去拉，两人一同从楼上摔落。

陆齐铭快速下坠，看着林洛施在自己的眼前消散。

他紧张的大喊：“林洛施！”

可到处都是空荡的虚无，连回声都没有。

陆齐铭猛的惊醒，才发现自己坐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拿着iPad的再看门口的监控。

大概是沈漾走那会儿，看着晕过去了。

虚幻的梦境让他心悸，陆齐铭摸着额头上的冷汗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不知何时笼罩了这片天地。

他起身走向二楼，林洛施像梦里一样，乖乖的坐在床边等他。

“怎么受伤了？”

陆齐铭看着她脸上闪过的诧异，心里一紧。

他想起沈漾给的那张邀请函，脑子里突然涌现出一股大火。

但是是什么大火陆齐铭不记得了，他捂住发痛的头，跌跌撞撞的下楼。

打开门时，那封发皱的邀请函还放在信箱里。

他疯了似的想把那张该死的纸给拽出来，可信箱年久失修，不知什么地方卡主了纸张。

突然“刺啦”一声，邀请函裂开。

陆齐铭紧紧捏着手里的半张纸，屏住呼吸弯下腰小心翼翼的去取另半张。

拿出来后，他将颤抖的手将两张纸拼凑在一起，一字一句的阅读。

看到那句‘小女林洛施因救人去世’后，陆齐铭兀的头疼起来。

他回过头，看见林洛施就站在门内，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眨也不眨的凝视着他。

陆齐铭目光扫过她，将纸放进口袋里：“你受伤了？”

林洛施摇了摇头，看着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怜悯：“受伤的人是你。”

“一点小伤。”陆齐铭轻笑一声，上前牵起林洛施的手，“今天晚上我们吃什么？”

“想你煮给我吃。”林洛施反握住男人粗糙的掌心，“你刚刚在外面在看什么？”

“没什么，一封胡说八道的东西而已。”

两人有说有笑的进门，过往的记忆再次被陆齐铭塞进不知名的角落里。

……

几天时间转瞬即逝。

林洛施葬礼的那天，林母早早的准备好了一切。

消防队到门口，将林母和她手里的骨灰盒接上车，朝着陵园驶去。

与此同时，陆家父母也一大早就来到了陆齐铭家门口。

他们思前想后，都决定蓝染的说法可以试试。

就算不行，去参加儿媳的葬礼也是天经地义。

两人以祭拜一个远房亲戚为名，将陆齐铭带到陵园内。

守株待兔似的等着林母带着骨灰盒来下葬。

陆齐铭脸上的伤还没好，秋天的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到眉角的伤疤上，兀的有些痛。

他眺望着山头，想起上次在这里遇见林洛施。

她那时候叫他陪她来祭拜父亲，可他却说没空。

结果第二天却被她撞见陪蓝染来祭拜一个远方堂兄。

他当时的心眼可真够大的，竟然连两人葬在一个墓园都没注意。

思绪就这样飘着，消防队的救援车近了。

刚驶过来，陆齐铭就看见了上头林洛施的遗照。

他额尖上的青筋暴起，手也紧握成拳，他红着眼质问陆父陆母：“为什么要开这种玩笑？”

陆父将陆母拉到身后，“我从小时教你这样跟爸妈说话的？”

陆齐铭不语，往日沉稳的一双眼，此刻好似能冒出火来。

陆父气不过，抬起手掌狠狠朝着陆齐铭的脸上扇去——

陵园内安静又肃穆，微风拂过时，树梢上的叶子沙沙作响。

扇在陆齐铭脸上的巴掌是极响的，但顷刻间就被沙沙的树叶声和消防车的声音掩盖了过去。

陆齐铭偏过头，眼底满是悲戚。

那些刻意被忽略掉的记忆涌上脑海。

他痛苦的捂住头，难以自抑的后退两步，靠在道路一旁的树上。

心底里那些被压抑已久的痛苦又翻涌上来，快要将他淹没。

林母抱着骨灰盒下车，目不斜视的从陆齐铭身边走过。

陆齐铭伸出手，一个等字卡在喉咙里半天，也没有挤出来。

沈漾路过时，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都会过去的。”

“过去个屁！”陆齐铭挥开他的手，猛的冲到最前方的林母面前，抢过她手里的骨灰盒。

众人俱是一惊，脸色各异的看着他。

“不准下葬。”陆齐铭低声轻语，双手紧紧将盒子贴在胸前。

林母颤颤巍巍的捂住心脏：“那是我女儿！”

陆齐铭置若罔闻的看着骨灰盒，不发一语。

“那是我女儿……”林母走上前，红着眼伸手从男人的怀里去抢。

可一个年过七旬的老妪，怎么可能抢的过孔武有力的壮年男人。

陆齐铭甚至都不用使劲，林母也不可能从他的手里拿走林洛施的骨灰盒。

可他不能。

陆齐铭抱着盒子跪下，背脊挺得笔直，声音却无比沙哑：“不下葬好不好。”

陆父陆母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带他来会是这样一个场景。

陆父咬着牙：“你这个逆子，你睁开眼看看，她死了啊！”

陆齐铭低着头，沉默不语。

偌大的一群人和一个人僵持起来。

葬礼无法继续，林母急的直掉眼泪。

沈漾看不下去了，他对着二队的队员们做了个手势。

队员了然，几人眼神交流过后，沈漾悄悄绕到陆齐铭身后将人打晕，消防的队友们将陆齐铭扶起。

林母见状，赶紧擦掉眼泪，将林洛施的骨灰盒从陆齐铭的怀里拿出来，放进之前就备好的墓里。

万事俱备之后，开始下葬。

林母怔怔的看着女儿的墓被封好，墓碑被立起。

她的眼泪早就已经哭干了。

如今整个林家，只剩下了她这一个人……

沈漾挠了挠头，走到林母面前：“我们会和陆队一样，以后会代替与林医生照顾您。”

身后的消防员们纷纷符合：“对！伯母您放心，我们肯定会好好照顾您！”

林母苦笑一声应下，众人又站在墓碑前说了几句，才一起离开。

……

陆齐铭醒过来时，太阳已经落山。

他猛的坐起来，才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身边坐着蓝染。

想也不用想，肯定是陆家二老她叫来守着，生怕陆齐铭受刺激出意外。

这时，陆齐铭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蓝染立即出声制止他：“来不及了，林洛施已经下葬了。”

陆齐铭动作一顿。

“你这样困住自己，是因为爱她吗？”蓝染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道。

陆齐铭转过身来，深邃的眼睛里闪过威胁：“这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情，轮不到你来问。”

“我知道，林洛施从火场里救出来的那个女孩遇见了你，你把这当成……”

“你懂什么！”

蓝染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齐铭的怒吼身打断。

她深吸气，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那是愧疚那不是爱，我再告诉你一遍，林洛施死了，你眼里所谓的林洛施，都只是你的幻觉！”

陆齐铭的冷眼回望她：“说够了没有。”

“没有，要是你再一意孤行……”蓝染苦口婆心的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