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南枝愣了一愣，他愤怒的点好像有点歪了，而且还红了眼睛，委屈屈的怎么回事？

仇已报，而且对方是昭华郡主，后面这摊子肯定得要陆凛去收拾，最好服软求庇护。

但迟南枝软不了，还刺了他一句：“我配吗？”

这话果然一下刺到陆凛心口上了，疼得他面容都扭曲了。

“如果我不管你，你活不过今晚！”他咬牙道

“如果被那些人碰了，我宁愿去死！”

迟南枝直面陆凛，一丝不退。

陆凛闭了闭眼睛，“乞丐，你送她回去。”

乞丐看看昏倒在地的慕容令宜，这位可是长公主唯一的女儿，心尖尖的宝贝。还有宫里圣人，他也不会看着自己外甥女受这等大辱的，即便是她自作自受。

这祸闯的有点大了，要顶破天的。

他担忧道：“你打算怎么办？”

陆凛沉下一口气，“我这就去长公主府。”

“我让人给义父通个信儿。”

“不用，这事我自己扛！”

严府护卫随后赶到，陆凛让他们将慕容令宜带到马车上，而后头也不回的往长公主府去了。

乞丐走到迟南枝面前，看着她又气又无奈，最后只剩一声长叹。

“你是不是料定陆凛不会不管你？”

迟南枝一笑，“是。”

“你你……你跟不知道陆凛的处境，行差一步就是个死，你还给他找事！”

“是么，但我不后悔。”

迟南枝转身往胡同外走去，她这么做不光是为了报上一世的仇，也是为了腹中的孩子。

那日慕容令宜盯着她的肚子，恨不得手伸进她肚子里，将孩子活活掐死。

那样的表情，她想起来就脊背发寒

慕容令宜执念成魔，不会放过陆凛和别的女人的骨肉的，而那时候她已经不在了，没法保护孩子，所以必须先行一招。

只是……

迟南枝握紧拳头，她还是大意了，没料到陆凛会赶来，没能杀死慕容令宜。

“老七为了你真是，一次次进出鬼门关。”乞丐长叹一声。

冤孽啊！

迟南枝笃定陆凛会帮她扛下这事，倒不是因为其他，只因为他是个男人，有血性也有担当，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怀着他孩子的女人出事的。

况，她本来也活不了多久了，为了孩子，他也得帮她撑几天。

夜里，迟南枝难得睡得很好，尽管陆凛一整夜没有回来。

早上她醒的晚，起来的时候，谨烟说官差们还在抓那个盗贼，出城检查很严，隔壁那家人估计这两天都走不成。

迟南枝没放心上，起来用过早饭，院门被敲响，张大娘去开门，来人竟是木槿。

木槿进来向迟南枝行礼，而后吩咐谨烟道：“你快去给夫人收拾细软，只拿两件衣服就行，别的别多带。”

谨烟愣了一愣，忙看向迟南枝。

迟南枝联想到昨晚的事，“他在哪儿？”

木槿叹了口气，“主子进宫了，交代奴婢，如果今天天黑，他还没有消息，需紧急护送夫人出京。”

迟南枝皱眉，“不至于这么严重吧？”

长公主即便要追究到底，也不可能杀了他吧，顶多让他交出她来，他那么聪明，只需要拖几天，等她生下孩子，把她的尸体交出去就是了，何至于有生死之危。

木槿摇头，“主子是这么吩咐的，奴婢只管护夫人安全就是。”

一听迟南枝可能有危险，谨烟赶忙去收拾细软了。

接下来就是等，等宫里传消息。

迟南枝靠着罗汉床，视线看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再一次开始思考陆凛和上官胥，长公主，太后、皇后甚至圣人的关系，似乎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

陆凛父亲犯的是满门抄斩的重罪，即便有上官胥救他一命，但他一个罪臣之子还能得皇上倚重，做到大理寺卿，甚至升至京郊大营统领，还有太后庇护，长公主扶持，真的合理吗？

还有皇后，她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她腹中孩子，这孩子怎么就招惹她了？

这里面好像有一个巨大的阴谋，上一世她甚至都没有碰触过，这一世因为怀上陆凛的孩子，才一下搅进了这个旋涡中。

天渐渐黑了，而陆凛还没有消息。

“主子只怕凶多吉少了。”木槿叹息道。

谨烟帮迟南枝穿上大氅，子衿提着细软，交代好张大娘，便出了门。

“夫人，快上马车吧。”木槿道。

迟南枝看向巷子口，那里是黑的，看不清前路。

“送我去长公主府。”

“什么？”木槿一向稳重，此刻也惊得失了分寸，“夫人，这时候，您就别添乱了！”

迟南枝看向木槿，“我有分寸！”

木槿皱紧眉头：“夫人，您根本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

“想不想你主子活着回来？”

木槿摇头：“恕奴婢不能听您的！”

谨烟也劝道：“姑娘，木槿姐姐说得对，您去长公主府，等同于羊入虎口，不但救不了严大人，您自己也会搭进去，况您腹中还有孩子。”

“这几日城门宵禁，想要出城的话最好快些，晚了可就出不去了。”乞丐从巷子口走来道。

“我们主子可有消息？”木槿忙问。

乞丐看向迟南枝，冲她摇了摇头，“生死不明。”

迟南枝沉下一口气，她确实把事情想简单了，以为陆凛会跟长公主那儿虚与委蛇一番，迟些日子，等她生下孩子，再把她尸体送去公主府。

显然，他没有开这个窍，又或者他宁死也不交出她，哪怕是具尸体。

“夫人，借一步说话。”乞丐道。

迟南枝跟着乞丐进了院子，以为他要说什么机密，结果没头没脑的问了她一句。

“夫人中白木之毒，因怕伤及腹中胎儿所以不能解毒，以至于被大夫判定，最多孩子平安降生，但夫人绝无活下来的希望，是吧？”

迟南枝微微蹙眉，“是，所以呢？”

“夫人，您快临盆了，可感觉哪里不舒服？”

迟南枝摇头，自从服用了曲墨染给她的九香丹后，说是以毒攻毒，但她却感觉身体好多了，不像以前那般僵硬，精气神儿也恢复了很多。

“这九香丹是陆凛从北金鬼医重明那讨来的，你大概不知道这重明有个规矩，那就是以命易命。”

“以命易命？”

乞丐点头，“重明为你研制九香丹救你的命，而自此后陆凛的命就是他了，他随时可以取走。”

迟南枝有些不敢相信：“所以你的意思是说我的毒已经解了？”

“积毒难消，需继续服用九香丹调理，而你因为白木身体损耗严重，所以生产时仍会有危险，但至少他为你争取到一线生机。而这一点活下去的机会，是他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说着，乞丐长叹一口气，“前两日，你给他出了个难题，问他肯不肯娶你。他苦恼至极，喝了两天大酒，第三日清醒后，直接去了督公府，跪下求义父，请他同意让他娶你。”

迟南枝瞪大眼睛，他竟然真的肯娶她……

难怪得知她是借此故意激怒慕容令宜的时候，他除了愤怒更多的是委屈。

“你快些出城吧，一路向北，离开大荣，不论是北金抑或其他地方，带着孩子此生再别回来了。”乞丐道。

迟南枝心中翻江倒海，但种种情绪压下去后，她再看向乞丐，眸光陡然一厉，“你为何在这个时候与我说这些？”

许是迟南枝眼神太锋利，乞丐连忙避开，“我这不是想让你走得明明白白。”

“你说这些，分明是不想我走吧？”

乞丐干咳一声，“不不，你别乱想。”

迟南枝冷哼，“在你的眼里，应该说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我的生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凛的命。”

“如果今日这事非得有个了结，非得赔上一条命的话。”乞丐看向迟南枝，无奈道：“我们自然看重老七的命。”

迟南枝点头，“既然这样，送我去长公主府吧。”

“这里面的水很浑。”

“我大概猜到了。”

月色下，一辆马车自巷子里疾驰而出，一路奔向了长公主府。

夜已深，而长公主还未成眠。

一路疾步来到前院，看到孤身一人站在当间的迟南枝，她本疲惫的双眸，猛地露出凶光。

“迟南枝，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自投罗网！你辱我女儿，毁她清白，便是杀了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迟南枝点头一笑，“那正好，我便是来送死的。”

说着，迟南枝拿出一把匕首，一下抵到自己颈动脉上。

迟南枝这一下，打得长公主猝不及防。

“你！”

“今日我死在长公主府，一尸两命，便是被你逼的！”

长公主身子一晃，死死盯着迟南枝，“你是不是知道……知道了什么？”

迟南枝抿嘴，上一世曾有过一个传言，但那个传言，没人敢在明面上说，只私下里传一传，但大多人不信，慢慢也就销声匿迹了。

她倒是听过一回，说陆凛是皇上的私生子……

前世，她只觉得荒谬可笑，若陆凛真是皇上私生子，那这个爹对他也太狠了，时不时就会面临生死之危。

现在，她隐隐有些信了。

此刻便是验证的时候，如果陆凛是皇上私生子，那她腹中怀的便是皇家血脉，长公主即便恨死她了，也不敢在此刻，让她带着腹中孩子一起去死。

这就是她的筹码，当然猜错了，她也就真没命了。

迟南枝握紧刀柄，直视长公主，“既然长公主不给我们活路，那我只好带着腹中孩子一起死在您府上了！”

见迟南枝一副决绝的样子，竟真的要杀死自己，长公主一下慌了。

“别！别做傻事！快，快夺走她手里的刀！”

见有护卫围上来，迟南枝怒喝一声，“你们敢上前，我立刻自裁！”

长公主心慌的不行，连忙拍着胸口，“你到底想怎样？”

迟南枝深吸一口气，“我要长公主进宫为陆凛求情，将他活着带出来！”

长公主死死盯着迟南枝，她现在终于知道这个女人有多厉害了，难怪她的女儿败在她手里。

“你用你自己的命和腹中孩子的命威胁本宫，不觉得太可笑？”

“可笑吗？”迟南枝手中匕首一转，刀刃割破皮肤，血一下冒了出来。

长公主脚下猛地一个趔趄，“本宫这就进宫，你快把刀放下！”

迟南枝腹中的孩子，皇上若不认，便是野种，死不足惜。皇上若认，那便是龙嗣，谋害龙嗣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皇上阴晴不定，对陆凛的态度难以揣摩，长公主不敢拿整个公主府的人命冒险，当下便赶紧进宫了。

迟南枝刀抵着脖子，任凭冷风吹，冻得浑身僵硬，她咬牙撑着，一刻不敢放松。

这样过了许久，木槿来了。

“夫人，七爷回府了。”

迟南枝猛地松了口气，继而身子一软靠到木槿怀里，“他怎么样了？”

“还……还好。”木槿隐忍着什么说道。

“那就好。”迟南枝点了点头，继而晕了过去。

梦到上一世，那也是个冬天，他出征回来，夜里潜入侯府，将她给偷了出来。

兰院里，他将她抵在床上，发狠的缠绵。

事后他说：“我得了疫病，那时候真以为自己活不成了，命令江云让他一定要把我的尸体运回来，得让你看到，让你给我哭一场。”

“我为什么要哭？”她偎在他怀里，身子微微颤抖着，为他那句‘活不成了’。

“你欠我的。”

“我哪里欠你了，分明是你……总强迫我。”

“老子不强迫别人，只强迫你，那便是你欠我的。”

“无赖！”

“你等着，老子一定会把你娶回家的。”

因为这句话，她就一直等着，等着，终究没有等到。

而他得了疫病，确实活着回来了，但留下了咳疾，身子越来越弱，后来便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也因此，之后他丢了军权，一腔抱负再难施展。

再次醒来，迟南枝发现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望着床顶的雕花，脑子里翻来覆去都是乞丐那句话。

“他去求义父了，跪下求的，说要娶你。”

张大娘和谨烟正围坐在火炉前做棉衣。

“哎哟，外面的雪下的老大了，一脚下去快没过膝盖了。”

“可不是，今年格外的冷。”

“西院那家到底没走成，正准备过冬的衣物和炭火呢，这么大的雪这么冷的天，一趟一趟的往家里运过冬的东西。”

“他家也是怪了，前两天明明能走的，为何一直不走？”

“谁知道呢。”

迟南枝听着二人闲话家常，心绪慢慢平复下来，而后唤了谨烟一声。

“姑娘，您醒了！”

谨烟满脸喜色的上前，将迟南枝扶起来，“您睡得很沉，奴婢都舍不得叫醒你。”

“木槿呢？”

“木槿已经回严府了，她给您留了一句话，说让您安心，七爷会来看您的。”

迟南枝点头，能帮他的，她已经尽力了，不负他为她顶罪的情意，至于其他的，她帮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