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竹影看着唐离加了一件青碧小袄,又替她系上白狐斗篷,看她围得严严实实的,这才稍稍放了点心。
“这还没到冬日,也不用穿这么多吧……”
唐离有些不适应,她一会儿拉拉小袄,一会儿扯扯斗篷。
她虽然知道昨日自己骨痛犯了,却只觉得竹影是在大惊小怪,才刚入秋,怎么就需要穿这么多了。
“不行。”竹影拉下她不安分的两只手,皱着眉头,“穿好。”
要是可以的话,他恨不得能抱着唐离用自己去温暖她才好。
她的身体寒冷,每到了冬日就十分难熬。
竹影每年都十分紧张,也不是没有一点缘由的。
要不是他亲眼看见她昏倒在大雪里……总之他是不会在这件事上退让的。
唐离也知道自己理亏,只好任由竹影去。
没过多久,裴池便骑马来了。
看到唐离身后的竹影,他心里便没来由地涌上几分不悦来。
“走吧。”裴池皱着眉头,语气听起来也有些不高兴。
唐离却不会管他究竟为什么不高兴,她跟竹影上马,一骑当先地跑在了最前面。
竹影微微皱眉,担心她跑这么快,等会儿又受了凉可怎么办。
而裴池也打马跟上,他看着唐离身上的白色斗篷翩飞,思绪突然回到了当初他们还未成婚前。
她也喜欢这样跑马,她曾说,她最爱迎风往前。
裴池微微笑了起来,他抛下竹影,与唐离并肩而行。
竹影却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微微蹙了蹙眉头。
等到唐离停下来,下马之后,裴池畅快地拉住了马缰,回过头翻身下马。
去看见竹影将手贴在唐离的脸侧,黑着一张脸,将她的的手紧紧握着。
“你在做什么!”
裴池大怒,气势汹汹地走过去要将他的手打开,却听见唐离凛声道:“裴池!”
他伸出的手顿住,转头看向唐离,却只见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
“你凭什么管我的人。”
他不由愣住,是啊,他有什么资格来管她的人。
看着竹影给她暖手,他却觉得刺目得很。
不过是初秋的凉风而已,哪里就这么冷了?
他心里不无狭隘的想,这都是唐离故意的,她就是想让自己看着她跟其他男子举止亲密。她明明知道自己对她的情意,现在的她明摆着就是想让他心痛。
可他却毫无办法。
而唐离却压根不知道他心里想的这些事,她反而有些心虚起来。
之前竹影千叮万嘱,让她注意别受凉,她转眼就这样跑马,也难怪竹影会生气了。
他生气的时候,就会不说话。
但不管怎样,竹影最终总会原谅她,然后回来帮她暖手。
就像现在这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看了竹影一眼,对他道:“我不是故意的,下次肯定不会了……”
竹影哪里是想要她这样的承诺,难道他不想看她开开心心的么?
他只是担心她的身体受不住而已。
轻叹一口气,他知道自己管不住唐离。
竹影朝小心观察他脸色的唐离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那小姐可要记住自己说的。”
唐离也笑起来,重重地一点头。
到了药王谷,唐离便让竹影拦下了裴池带来的人。
“我药王谷的珍奇药材,可不能让什么人都知道。”
裴池朝他们挥了挥手,那些侍卫便留在了药王谷的外头。
唐离这才带着几人入了药王谷,没多久,他们就到了一处冒着凛凛寒气的寒潭之前。
隔着寒潭,唐离伸出手,遥遥指着寒潭对面一片烧得焦黑的山林。
“冰火草就在那上面。”她紧了紧自己的披风,笑着道:“不过王爷先要过寒潭,又要过火瘴,一个不小心……只怕很可能会死啊。”
她语气说着叹息,可那双眼睛却一点没有担心,有的,只要那看好戏一般的神情。
裴池略一思忖,道:“好,我去。”
寒冷,从肌肤直入骨髓。
裴池一脚踏入寒潭,他顿时浑身就打了个冷颤,皱紧了眉头,他继续往下探去。
没下去几步,他就几乎不能感受到自己的脚了。
冻成这个样子,裴池立马就察觉出来,这并非简单的潭水,而是下面有着陈年冰层的寒潭。
这样的寒潭水,在某些时候会成为治病的良药,但是在更多的时候却是致命的。
若是普通人浸染在潭水里头,这里面的冰寒之气就会入骨,之后留在人的身体里面,非十年八年不能消散。
对于练武之人的打击则是成倍的增长。
裴池意识到此事的时候,已经整个人下沉到胸口了,他回头看了唐离一眼。
只见她整个人笔直地立在寒潭边,就仿佛是一支早梅,雪白的斗篷垂下来,将她玲珑的身段遮掩住,显得整个人都如玉般清净。
而她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淡漠,看着裴池的模样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似的。
可只有竹影才知道,现在唐离的手攥得有多紧。
知道她现在有多兴奋。
她眼看着裴池从在寒潭里被冻得面无血色,浑身颤抖,又看着他走上火瘴,被灼热的地火给喷上来,差点烧在脸上……
明明看的是裴池,她却仿佛透过裴池看见她自己。
那个在大雪天跪在厚厚雪堆上的自己,连膝盖几乎都感觉不到了,还是丫鬟搀扶着她才站起来;还有那个夜夜都忍受难熬的蚀骨毒素,宛如整个人都烧着了一样的自己。
历经千辛万苦,裴池好不容易才来到那冰火草面前。
将那石头上的冰火草一把拔下来,裴池又忍着火燎冰寒的痛苦,回到了唐离的身边。
他浑身瑟瑟发抖,将那珍稀的冰火草递到她面前。
唐离低头看着那只满是燎泡,然后又被寒冰冻得发紫的手,却粲然一笑。
“抱歉,王爷,我好像忘记告诉你,这冰火草是不能摘的,必须要连着石头一起带回来。真可惜,你这棵冰火草,没用了呢。”
裴池瞪大的眼睛先是惊诧,随即是火爆的愤怒,再演变成为愧疚自责还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所有的所有,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
“唐离,你何必如此……”
唐离看他这模样,却心情大好。
“被寒冰冻的时候难受么?被火燎的时候疼么?裴池,你所经历的,不及我当年万分之一。你问我何必如此?”
这还需要问么?
裴池满心怒火,他是真不知道曾经那个善良温柔的左棠音,怎么就变成如今这个样子了!
可他却也知道,这里面有着自己不可辩解的责任。
“唐离,该我承受的,我自然不会逃避。可是我只求你、求你救救太妃……”
“这不用你说。”唐离转身,“走吧,我自有别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