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尧之淡淡地收回目光。
那份资料确实详尽,堪称是顾夏那几年人生的回顾,具体的事件可以精确到某个月份。
但概括起来也就是那么一回事儿。
他出国后,陆北认识了顾夏,对还是学姐的顾夏一见钟情,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那些秦尧之根本没有细看的狂热手段,持续了两三年,顾夏对他还是淡淡,少年倾慕无处宣泄。
可紧接着,顾夏的家庭突发变故,还是一个银行小职员的父亲病危住院,母亲六神无主,家里鸡飞狗跳,甚至顾夏面临着无法顺利毕业。
可是陆北出手后,一切都变了。
翻天覆地的改变,叫一个普普通通的三口之家,一跃成为中产阶层,她爸爸甚至摇身一变成了小老板,她妈妈也做了养尊处优的贵夫人。
后来,顾夏就跟着陆北去了南方,两个人在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城足足呆了两年才舍得回来。
而这一次他们出现在大众眼前时,已经是一对公认的俊男美女,神仙眷侣。
听起来就像是英雄救美,美人于是以身相许的故事。
但秦尧之不这么认为。
秦尧之跟陆北从来不熟,却不妨碍他能看穿这个年轻男人,他带着面具,示人的都是他经过粉饰的面孔。
所以更有可能是,因为家庭变故,顾夏不得不受制于陆北,因此想要跟自己做交易逃离他,合情合理。
却也……无聊得很。
唯一的疑点,秦尧之雇佣调查的人去到了那座小城,走访了很多陆北当时的邻居,却没有人见过顾夏。
两个人是一同住进去的不假,却没人见过顾夏出来。
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这两年里,顾夏从来没有走出过那道门。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
心思深沉,并不明朗,秦尧之摇下了车窗。
凉意立刻随着秋风刮满了车厢。
…………
美术沙龙正式开了起来,广告成片也终于审核通过,这是顾夏的项目,最后一关自然也是她来过。
验收之后,从营销办公室走出来,刚好撞见了美术沙龙的老板。
“顾小姐,正好,一起吃饭?”男人十分热情,“秦总也在。”
顾夏还没来得及拒绝,就见他压低声音,“顾小姐,我们也算有合作的交情了,我不拿你当外人,你上次惹了他不快,这次一起吃饭正好赔罪,大家一起喝上两杯,他也会对你更有印象,这事儿不就这么过去了?”
那几个纠缠的深夜,秦尧之对她的印象应当不能更深了。
只是终究是没有拗过沙龙老板的“好意”,再加上他说路上要跟顾夏碰一下新的广告合作,顾夏推拒不得,还是被沙龙老板拉到了饭局。
一家中式餐厅,除了秦尧之,还有两个面生的男人。
秦尧之见到她,只疑惑了一瞬,随即就移开目光,生疏之情溢于言表。
都当顾夏是来做花瓶的,见沙龙老板没有介绍的意思,也就没人理会顾夏,言谈间,都是顾夏听不太懂的关于投资的咨询和建议。
明明都是事业有成的大老板们,却将秦尧之的寥寥数语奉为圭臬。
顾夏这饭吃得沉闷,席间,秦尧之也没有看她一眼。
中途,秦尧之起身颔首,“去下洗手间。”
顾夏此时正好接了个电话,不方便在包厢说话,也到走廊上接听。
刚撂电话,就被某个男人拉进了旁边的空包间。
“谁——”
顾夏吓得惊叫一声。
“叫什么。”他蹙起眉,看她就像在看一个麻烦,厌烦中掺杂着无可奈何。
不可否认,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他攥着她的手,顾夏有点想歪。
这可是大庭广众之下,他的精力就那么好吗?
“我扯你来是想告诉你,朱凯是个老狐狸,叫你来,估计是察觉到我们之间的猫腻。”
朱凯就是美术沙龙的老板。
他低低地说:“你的脑子都不知道用在什么上?”
“如果不想惹麻烦,在外面,就离我远一点。”
朱凯是怎么察觉的?对他有什么影响?顾夏张张嘴,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这时,有人声逐渐接近,清晰可闻。
有个年轻男人说:“你们快点。”
——这个声音很耳熟,电光火之间,顾夏心里就将它跟陆北的某一个朋友对上了。
这还不够,年轻男人又说:“陆北,这里,我刚才听见声音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来了。”有人懒洋洋地回应。
虚掩的包间门被推开。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那个年轻男人惊讶道:“秦尧之?”
陆北和两个朋友,以及两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都站在这个包厢中唯一的门前。
那个年轻男人伸着脖子往里瞧,没瞧见人,疑惑地嘀咕着:“我刚才真的好像听见顾夏的声音了。”
周无彻上前一步,挡住了他还在张望的视线,“陆北的女朋友,你确定你这么了解她的声音?”
“靠,你别害我啊,我可不是这个意思。”
“好了。”陆北双手插着兜,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无彻就是开个玩笑而已。”
说吧,他不紧不慢地走进包厢,站在秦尧之对面。
再不敏感的人,也察觉到眼前的情势有点敏感。
两个男人身高相仿,确实完全不同的类型,表面上看,一个是金光万丈的王子,受人憧憬;另一个是挞伐疆土的国王,为人敬远。
对视间,有些未曾言明过的轨迹交织,是敌非友。
还是陆北先开口,“这不是尧之吗,你怎么在这儿啊。”
“在这里吃饭,出来找个清静的地方打电话。”
这话其实没道理,私人会所,哪里都是清静的,只是也没人提出质疑,也不是什么亲密的关系,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陆北听了嗤笑一声,回过头问向自己的同伴,“要不我们就在这个包间吃饭吧。”
他慢悠悠走了几步,坐到桌子的一头,又撑着手看向秦尧之,“一起坐会儿吗,你回国之后,我们还没怎么正经的见过面。”
原本按照秦尧之疏离的性格,他应该会礼貌地拒绝,然后转身离开。
秦尧之矜持地一点头,神色清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说罢,他转身走进来,绕过大半张桌子,在陆北的对面坐下来。
这是一间法式风格的包厢,里面的桌子是长条形状的,上面铺着类似法兰西绒质感的厚桌布,桌布上大片不知名的花朵,从桌面一直垂坠下来,边缘的细碎绳结差一点就要落地,完完全全遮盖住了桌底的光景。
秦尧之坐一头,陆北坐另一头,陆北带来的人自然挨着他坐,两方人泾渭分明。
服务生将茶水端上来。
客套的寒暄过后,桌上氛围就变得古怪起来。
陆北带来的人也有口难言,他们本来是谈公事的,可是现在秦尧之在这,说什么都不太合适,只得陪着笑。可是光笑又显得有些傻,只得绞尽脑汁地给两位找话题。
“秦总最近在忙什么投资呢?有没有好的内幕,跟我们分享一下啊?”
“是啊是啊,秦总眼光独到,我等望尘莫及。”这人说完话,手臂就被同伴怼了一下——小陆总在这儿呢,别夸得太过了。
他们两个人可不是陆北的朋友,而是陆北的下属,自从陆北空降成为集团总经理开始,他们两个就被陆谦之分配过来协助陆北。
这个人自觉食言,连忙找补,“小陆总最近也忙,虽然有些业务也是刚接触,但是很快就能上手指导我们。”
“是啊,小陆总后生可畏啊。”
两个人说完,又觉得不对。
什么叫后生可畏啊,陆北并不比秦尧之小几岁,可是后者早已在五年前就已经对整个湖市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这……还是闭嘴吧。
另一边,虽说是陆北开口留人,可是他坐下来之后只顾着摆弄手机,半点也不热络。周无彻正在跟朋友说话,气氛也算和谐。
唯有秦尧之完全像是一个局外人。
哪怕明显被晾着,秦尧之骨子里是有一种态度的,也不觉得尴尬,自有一派闲适。
忽然,他裤腿动了动,有什么正在拽着他的裤脚。
秦尧之不动声色,端起了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见他没反应,那个“东西”又加大了力气,非要让他赶紧做点什么。
放下茶杯,他的手仿佛不经意地从桌面上拿下去,往里一探。
桌下,桌帘庇护住了这一方小小的空间,日光不可触及,顾夏蜷着身子,半点不敢动弹,只能悄悄抓住秦尧之的裤腿,让他赶紧想想办法把她从这里弄出去。
昏暗中,他的手指准确地摸上了她的脸颊,指尖从她的侧脸勾画着上滑,点上了她的额头——然后把她用力往里推了推。
顾夏的呼吸一滞。
终于,他起身,在几人的瞩目中微微颔首,“那我就不打扰了。”
顾夏心里一突,她让他想办法,他怎么就要走了?
于是又一番寒暄。
秦尧之的脚步停在门口,他皱着眉,嘴抿平,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您……还有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