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锡泽赌上了整个大庆朝的国运来娶我,世人等了一晚上的丧钟到底没有响起来。
事已至此,我不得不感叹一声,能当上皇帝的人,命格确实是够硬。
想归这样想,但那日成婚之后,陛下就再也没有来过我的朝露殿。
我一边失望,又一边庆幸。
且不说他对我当年无意之言是不是怀恨在心,单说我已经嫁了三次,就该自觉地离皇帝远一点。
进宫之后,我回过一次门,问我爹打算何时让我诈死出逃。
可丞相到底是老了,入了宫门,纵他是三朝元老,手也伸不进来。
在他的沉吟中,我自然知道了答案,也就装作没有这一出计划。
对上陛下的时候,我还是尽量敬而远之,生怕他又旧事重提,来好好嘲讽我一回。
我禁不住嘲讽,但对他又不敢生了恼怒之心,
当然,更害怕的还是克死了他,我会被当做大逆不道的妖女给处理掉。
皇城里面如少时一样无聊。但更无聊的是,偌大的御花园里,除了洒扫的侍女,连一个说话的娘娘都没有。
我觉着奇怪得厉害。
锡泽登基以来,各朝臣的嫡女贵女全都一股脑地涌进来,更别说那些各国番邦献上来的美人。
怎么这一连几天,都没看见人影的?
我问旁边的侍女,「莫不是御花园不准旁人来游玩?」
侍女也不知道这一茬,只懵懵懂懂地摇了摇头。
我当真以为御花园不能踏入,就折道去了旁边的宫殿,打算去拜访拜访旁的妃嫔。
但,当我吃了五六个闭门羹之后,我才隐约知道这些人是不想看见我。
侍女略微有些尴尬,「没准是因为日头太早,娘娘们都没起来呢。」
我感念她安慰我,但我也并不傻。
这些人应当是畏惧我这灾星的名头,离我八丈都觉着近了,又遑论和我对坐一堂呢。
想明白这些因由之后,我越发气恼老国师的那一卦。
好端端的,他给我卜姻缘卦做什么?
我又不祸国殃民,又为何给我按上一个灾星的名号?
我郁郁寡欢地坐在御花园的冬池畔,细雪纷飞,千种风情,向来是我独一人赏。
越赏便越觉着乏味,我便起身决定回宫睡回笼觉,可叹我还没站稳,身后便不知被谁推了一下。
仓皇间,我只能胡乱抓了谁的衣袖,齐齐和人跌入凄寒的池水里面。
冰冷刺骨是小事,重要的我不会凫水。
意识昏沉至极,我就想,皇帝真命硬,倒是把我先给克死了。
「娘娘从永春宫出来便,便郁郁寡欢,奴婢们也不知道娘娘有自戕的念头……」
是春桃的声音,好像是在我的耳畔,飘飘忽忽地传来。
自戕?谁要自戕?
大好光景去自戕,未免有些不识趣了。
我想要睁开眼皮儿,却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身上像是被玉石牢牢压住一样沉。
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很沉,又裹挟着怒气。
「可知为何郁郁寡欢?」
是锡泽。
「应当是早上的时候,娘娘去拜访旁的娘娘,但,但却吃了闭门羹——兴许因此才想不开的,还请陛下责罚奴婢——」
她话音刚落,我才终于有力气睁开眼。
怪不得我身上那么重,也不知是给我盖了这么多床被子,压得我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锡泽立在我床侧,见我睁开眼,便让人传了太医过来。
他说,「可有觉着身体不适?」
我哪都不适,脑袋晕乎乎地,身上连一点力气都没有,还又热又冷。
几乎是我刚想作答,胸腔里便一阵反胃,吐了身侧的帝王一身。
「……」
饶是我再神志不清,我也从锡泽沉沉的目光里,瞧出两分杀意。
这……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我脸上烧得难受,头一次当着他的面这样丢人,恨不得自己真就自戕才好。
锡泽果然没多说,他沉默地望了我一会儿,就拖着那一身污秽走了出去。
落雪迷离,他的身影渐行渐远,远成我眼中一个斑驳的光影。
也是,自从他成了陛下之后,我和他的那段青春岁月,也便成为这细雪中的一个背影,是再也碰不着全貌了。
我收敛自己那阵感春悲秋的情怀,进了宫,何苦再想当时岁月。
他是君王,我是臣妾,早就有了一层打不破的隔阂了。
我低叹了一声,劝诫着自己不要再白日做梦,免得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何必奢求那么多,眼下我只要能过上爹娘眼中的清闲日子,便已经足够了。
不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