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嫣拿起手机,看着‘傅景辞’三个字,好似在迷途黑暗中看到的唯一光束。
她摁了拨号键,祈求他快点接电话。
至少,让她听到他的声音。
只是铃声响到底,都无人接听。
只有冰冷的嘟声,回旋在她耳畔。
“嘀嘀嘀——”
床头的心电检测仪突然传来了急促的声音,打破了病房内的寂静。
“爷爷?”秦嫣的心漏跳了一拍,忘了呼吸。
原本已经休息的秦老爷子骤然睁开了了浑浊的眼,看着窗口方向。
“嫣丫头啊,你奶奶来接我了……”
音落,显示屏上的起伏线彻底成了一条直线。
秦嫣呆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呼吸,一次比一次缓慢,慢到近乎窒息。
她看着已经欣慰阖眼的爷爷,终是反应过来瘫软跪倒在病床旁。
“爷爷——!”
是撕心裂肺的喊叫,更是悲痛欲绝的哭诉。
她没有爷爷了,再也没有了。
医生护士进了病房,为逝者做最后的整理。
秦嫣站在走廊上,麻木而晦涩地一遍遍拨打傅景辞的电话。
求你接电话,不要在这种时候对我残忍。
冷嘲热讽也好,沉默不语也罢。
我只想让爷爷知道,他嘴中的小傅,是嫣丫头的依靠。
铃声响到末尾,电话终于被接通。
秦嫣鼻头一酸,正要说话,却听得听筒那端传来一道女声。
“景辞哥睡了,你有事明天再找他。”是苏斐娜的声音。
刹那间,秦嫣心底那根残破的弦,彻底绷断。
……
三天后,陵园。
秦嫣在墓碑前摆了一排的棒棒糖,面容透着憔悴。
“爷爷,嫣丫头给您和奶奶准备了儿童节礼物。”她笑着说道,眼底带着泪花,“您在那边若是看到了我爸妈,也给他们分点儿。”
“以后每年儿童节,咱们一家人都团团圆圆的过节……”
她的声音越来越哽咽,说到最后消瘦的肩膀止不住颤抖起伏。
离开陵园,天色已经暗沉。
秦嫣将静音的手机拿出来看了看,三个傅景辞的未接来电。
木讷的眼眸动了动,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某个地方还有个家。
“家……”她喃喃道,眸光空洞。
阳光小区。
傅景辞出差回来,发现秦嫣不在家,屋子里处处布着灰尘,似乎好几天都没人打理。
他打秦嫣电话没人接,直接问了医院同事才知晓她因爷爷去世请了丧假。
一时间,傅景辞愣住。
他没料到自己鲜少一次出差,竟然错过这么大的事。
想起那个女人,傅景辞眼底闪过一抹复杂。
他正要出去寻人,秦嫣却开门回了家。
“你回来了。”傅景辞喉结动了动。
几天不见,眼前的女人消瘦了一大圈,差点让他没能认出。
秦嫣听到熟悉的声音,有些迟缓的移动视线,定格在了傅景辞身上。
“抱歉,老爷子那边……”傅景辞心一颤,嗓音带着歉意。
但他话未说完,秦嫣便打断了他。
“明天,去趟民政局吧。”
傅景辞一时愣住:“什么意思?”
他大抵猜到了什么,但莫名却不愿去细想。
秦嫣扫了他一眼,神情空洞:“我们之间该结束了。”
说完,她朝主卧走去,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关门之际,傅景辞抬手拦住。
“我们谈谈。”他嗓音暗沉了几分,眸底情绪翻涌。
秦嫣扯了扯干裂的唇角:“没什么好谈的,就当好聚好散。”
这段婚姻,从一开始便没有好过。
聚散皆因果。
傅景辞看着她,下颌的线条绷紧了几分。
他正要说话,兜里的手机震动着提示来了电话。
秦嫣没想听,但还是清晰听出了手机那端苏斐娜的声音。
“我晚点过来。”傅景辞皱着眉挂断电话。
秦嫣嘴角扯出一丝无谓的冷笑,掰开男人放在门框上的手,关紧了门。
她倚靠着门板,看向床头柜上的婚纱照,再无一丝涟漪。
大抵这一刻她才肯承认,属于她和傅景辞的所有青春岁月,已经无法挽回的坍塌了。
翌日。
秦嫣拖着行李箱从房间出来,看到餐桌上摆放着热气腾腾的早餐。
傅景辞从厨房走了出来,解开身上的围兜。
“做了你以前喜欢吃的油泼面,趁热吃吧。”
他无视她手中的行李箱,好像两人之间从未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一般。
秦嫣看着桌上的面,秀色可餐,她却毫无食欲。
结婚五年来,这是傅景辞第一次为她洗手作羹汤。
“以前喜欢,现在不爱了。”
她说着,径直走到保险柜处,将结婚证和户口本拿了出来。
傅景辞看着她,眉心拧得深沉了几分。
她话语中的一语双关,他听得懂。
秦嫣将东西都整理放包中,淡声道:“我先去民政局等你。”
随后,她走到玄关处准备开门。
傅景辞大步走来,攥住她的手腕:“秦嫣,我没同意。”
字里行间,透着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一丝慌乱。
秦嫣脸上无悲无喜,平静如水。
“婚姻法明确规定,分居两年以上法院可以判离婚。”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一顿,“我们从结婚第一天开始,就分居到了现在。”
喉间似乎有些沙哑,她顿了片刻才稳住声调继续道:“离婚对彼此都好,没必要揪着过去不放。”
说完,她一根根掰开傅景辞的修长手指,拖着行李箱走了出去。
一次也没回头。
傅景辞站在门口,久久没有回神。
看着墙上的婚纱照,他蓦地反应过来,秦嫣是真的走了。
这个家里,再也没有了那个女人,只有一室静谧。
不知过了多久,门铃声响起。
傅景辞骤然回神,以为是秦嫣去而复返,匆匆开门。
可门外站着的人,是苏斐娜。
“景辞哥,我给你带了早餐。”
苏斐娜甜甜一笑,径自走了进来。
看着餐桌上的油泼面,她眼睛微微发亮:“早就听伯母说景辞哥做油泼面最拿手,今天终于可以一饱口福了。”
说着,她就准备拿起筷子尝。
但她的筷子还没碰到面碗,傅景辞就将面条端进了冰箱。
“你干什么?”苏斐娜愣住。
傅景辞沉声道:“它不属于你。”
苏斐娜有些气愤,忍不住道:“你为什么连一碗面条都要和我分得这么清。”
傅景辞看着她:“我跟你只是普通医患关系,希望你记住。”
苏斐娜怔了怔,眼底闪过一抹不甘。
“可你们医院所有人都以为,你的妻子是我。”
傅景辞嗓音冷了几分:“但你比所有人都清楚,你只是我的心理医生。”
他的一句话,让苏斐娜的脸色骤然变了又变。
傅景辞的心理障碍持续了五年,这些年一直都是她线上线下疏导调整。
正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病灶是什么,她才心有不甘。
“她把你害成这样还不知情,你却还要在心底为她死守一个位置,为什么?!”苏斐娜语气有些激动。
傅景辞垂着眼眸,敛去了眸底深处翻滚的情绪。
见他这样,苏斐娜更气不打一处来。
“你妈叫我回国,不是为了继续给你治疗,而是换一个身份陪在你身边。”她直白说道。
傅景辞眉宇骤然冷峭:“我不需要。”
苏斐娜一噎,还想再说点什么,傅景辞已经走到选关门将门打开。
“我妈喜欢你是她的事,跟我无关,以后请不要打扰我的私人空间。”
他逐客的态度,不言而喻。
苏斐娜又气又憋屈,但也只能咬着牙愤愤离开。
另一边,民政局。
秦嫣坐在大厅长椅上,平静等着傅景辞的到来。
结婚窗口人人如胶似漆,离婚窗口人人两看相厌。
而她和傅景辞,却两者都不是。
他们的感情,始于美好,止于婚姻。
恍然间,秦嫣的思绪回到五年前两人婚礼那天——
她穿着婚纱等迎亲队伍,却突然接到一个陌生救助电话。
职业的秉性让她脱了婚纱奋不顾身前去救援,到了后发现是个失独老人精神失常而胡乱拨号。
再返程回来之际,已错过婚礼时间。
婚礼殿堂的精心装扮,成了嘉宾饭后余谈的笑话。
无论秦嫣怎么解释,所有人都觉得她是在逃婚。
“你要是不想嫁就直说,何必让我们傅家丢这个脸!”傅家人的指责,如今回想依旧戳心。
傅景辞的奶奶没受得住这个刺激,当天在医院就走了。
一切的种种,让这场婚姻成了两个人的炼狱。
迟来五年的分开,是本该就有的收尾。
秦嫣叹了口气,收敛思绪。
她看了看时间,拿起手机拨打了傅景辞的电话。
铃声响到底,才被接通。
“还要我等多久?”秦嫣直截了当问道。
听筒另一端,久久没有回应,只有略微沉重的呼吸声传来。
秦嫣攥了攥手心,淡漠道:“我再等你半个小时,如果你还不出现,我会申请法院诉讼离婚。”
说完,她便挂断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