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大臣都有些吃惊,以往这种时候,是不会让皇后进来的。
我跟在裴皇后身后进来了。
突然见皇上右手边一个年轻男子,回过头来的瞬间,身后仿佛有一只巨大的白虎冲我扑了过来。
「啊!」我吓得跌坐在了地上。
裴皇后连忙过来扶我:「和荆!」
皇上一惊,急问:「你看到什么了!」
他注意到,刚才是他身边的平原侯世子裴凌回头看了我一眼。
而他也知道,我会相面。
裴皇后把我半扶半抱起来,见我腿软,就抱我在怀里。
「和荆,不怕,你大胆说,本宫在。」
皇上有些诧异地看着皇后。
裴凌是她的亲弟弟……
难道,她不怕那小道士说,她弟弟有谋反的面相吗?
我指着裴凌:「他,他……」
「怎么了?」裴皇后鼓励地问。
「昨夜天象白虎将星降世,破了西北方的七杀之局。他,他就是那个白虎星!」
裴皇后立刻扭头:「皇上,凌儿是十五岁上弃武从文的……」
皇上问我:「你的意思是,派他出征,西北战局可解?」
我还没说话。
这时候,谢丞相走了出来。
「皇上,裴御史刚才就一直在为叛将诡辩,如今又联合皇后玩了这么一个把戏,其居心叵测,还请皇上明鉴!」
裴皇后大怒:「谢相!你好大的胆子!」
谢丞相回过头,鹰一样的眸子,瞪着我。
「皇上,这妖道蛊惑皇后,当诛!」
皇后倒抽一口冷气:「你可知道她是谁……」
「不管是谁,祸乱朝纲都该杀!」
这话也不知道是在骂我,还是在骂皇后了。
裴皇后被气得不轻。
裴凌直接跪下了:「皇上,臣愿出征!」
「荒谬,你不过弱冠之年,又已弃武从文多年……」
裴皇后直接上场硬刚:「本宫以凤位作保!若凌儿战败,请殿下赐本宫白绫!」
谢丞相:「……」
皇上也很吃惊:「皇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裴凌从未上过战场,今年刚刚弱冠!」
裴皇后看向我:「臣妾,相信和荆。」
最终皇上力排众议,点了裴凌出征。
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赵明不能杀。
贾冲临阵脱逃,军心大乱,杀了贾冲才稳定了军心。
赵明已上了请罪表,前线都在等皇上的圣旨。
若能再派大将,不管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行。
皇上没想到皇后竟能如此豁出去,一时之间,看向发妻的眼神也渐渐变了。
送裴凌出征那天,皇上在宫里给他和将士们设宴送行。
皇后问我去不去,哄骗我说宴上有比红烧肉更好吃的东坡肉。
我说:「我不去。而且红烧肉是最好吃的。」
裴皇后无奈:「行吧,行吧。」
福祥宫正在摆大宴,我一人在御花园里追着夜光虫玩。
正蹲在草丛里扒拉,突然眼前出现了一幅深紫色的官服衣摆。
我茫然地抬起头。
谢丞相双目幽幽地看着我。
我说:「你是谁啊?」
他若有所思:「你不记得我了?」
我盯着他看了半天,摇摇头。
他那狼眸眯了起来,语气冷得像冰。
「小五,你上山的时候,都七岁了,竟把为父忘了吗?」
我瞪大了眼睛,又看了他半天,然后目中流露出惊恐。
他见我这样,知道我是想起来了,随即露出冷笑。
「小五啊,你怎么跟你姨娘一样,说傻就傻了呢?」
我被吓哭了:「姨娘,姨娘……你把我姨娘怎么了?」
他一把抓住我的头发:「你姨娘在扬州当舂米的贱奴呢,真可怜啊,眼睛都瞎了。」
我无助地伸手抓住我自己的头发:「姨娘……你别害我姨娘……」
他很满意:「好孩子,还知道惦记姨娘就好。」
话是这么说,抓住我头发的手却是用力往上一提。
我哭,他便呵斥我,让我闭嘴。
「想救你姨娘,你就要听爹的话。」
我忍着哭拼命点头:「嗯,我听话……」
他反复威胁,如果我不听话,他先拔了我姨娘的舌头,再剁了我娘的手。
我疼得直哭,又吓得要死。
「谢相!」一道清冽又透露着威严的男音传来。
裴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
他其实是个典型的文臣形象,皮肤白得清冷,眉目舒朗,长身玉立。
若不是我嚷出他是白虎星,恐怕谁也想不到他有带兵的可能。
他应该是刚从酒宴上下来,身上带着凉凉的酒香。
谢家一直想出个皇后好封侯,和平原侯府自是死敌。
此时狭路相逢,剑拔弩张。
他松开我,站起来笑道:「见笑,老夫教训一下这个胆敢胡言乱语的女儿。」
裴凌冷道:「和荆小师父已是方外之人,早已不是谢家的女儿了。」
闻言,谢丞相偏偏要伸手来抓我的头发。
我吓得缩成一团。
「是吗,你问问她,她是不是……」
眼前人影一闪,谢丞相那惯于舞文弄墨的手被他捏住。
我听到了骨头响,可谢丞相没有吭声。
这,也是个硬茬!
他只是咬牙冷笑:「裴将军,本官祝你旗开得胜,大胜而还。」
裴凌松开了手,放他走了。
我还坐在地上哭。
裴凌看着他的身影消失,突然踢了我一脚。
「起来,别装了。」
有人说我装?
我不服气:「嘤嘤嘤。」
裴凌直接把我拎了起来:「站直。」
我含着两泡眼泪看着他。
裴凌上下打量着,狭长的眸子里终于闪过了一丝困惑。
他提醒我:「三年前,在皇城东大街。」
我步步后退,背后贴上了假山,怂成一团。
「不记得?」
我拼命摇头。
「再想想,你那时穿一身天青色的小夹袄,和祈王妃在一起。」
我眼泪汪汪地看着他:「我没……」
他掰过我的脸,指了一下我下颚上的那颗朱砂痣。
「瞧,你这颗痣,我认得!」
我要疯了:「我没有下过山!没有!」
「怎么没有,我还遇见过你一次,你跟我讨了二十文钱,凑了凑去吉祥包子铺买了三十个肉包子。」
「我没……」
「我还瞧见你蹲在巷子里自己偷吃了十个,然后跟来找你的一个妇人说你只买了二十个。」
「我没有!」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跟我说你是祈王府的人……」
就在我恨不得爬上假山逃走的时候。
「裴凌!你在干什么!」
裴皇后带着鲁妈妈站在那,怒气冲冲。
裴凌刚说了一句:「她是个小骗子……」
我哭着扑进裴皇后怀里。
裴皇后气坏了,骂了他足有一刻钟。
直到鲁妈妈提醒他,还得放裴凌去参加送行宴,她才作罢。
裴凌走的时候还有点懵,看着她:「你到底是小骗子,还是小傻子?」
裴皇后直接踹了他一脚。
等他走了,裴皇后才问怀里的我。
「和荆,他真的能行吗?」
这次,裴皇后赌上了自己的后位、弟弟的性命,和整个家族的荣誉。
我说:「他,他是白虎星啊……」
其实我现在有点不确定了。
我觉得他站在那的时候一副高人姿态。
可一张嘴就感觉不太聪明的样子。
平原侯府出事了。
裴凌出征的事情一直是瞒着老夫人的,不知道她怎么又知道了。
老夫人直接气得昏厥了,又在一个月后病逝了。
本来裴皇后还能扛,但是她母亲又病了。
好在这件事惊动了皇上,最近他反而往慈元殿跑得更勤了。
这一次,他和裴皇后站在了赌桌的同一边。
他问:「皇后不怕吗?」
皇后懒得跟他交心,只是道:「说来也奇怪,这事儿臣妾的爹娘是瞒着祖母的……」
前头我给她起了一卦,是天风姤。
姤者,媾也,主野和之妾。
这不可能,平原侯夫妇感情极好,侯爷根本没有纳妾。
裴皇后也觉得我有点不靠谱了,但她没说。
此时帝后不约而同地回过头,凝视着正在玩推枣磨的我。
我:「……」
安公公匆匆禀报:「陛下,娘娘,查到了。」
裴皇后一脸懵,她不知道皇上去查了!
原来,是已经分家出去的裴家二叔偷偷告诉老夫人的。
皇上皱眉:「他又是为何?」
「说是外室鼓动……」
那一刻,帝后又齐齐震惊地扭头看我。
我手中的小枣秆「啪」的一声掉下去了,缩着脖子看着他们。
直到安公公的声音又传来。
「皇上,娘娘,还有呢。那个外室,是谢丞相所赠。」
裴皇后瞬间想明白其中的关节,直接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皇上,臣妾的祖母不能白死!」
皇上安抚:「无事,朕在。」
他吩咐安公公:「给朕查,彻查。」
皇上说要彻查,那就真的查得非常彻底。
消息送到他手中,他已经不避讳裴皇后了。
「朝中的勋爵、大臣,哪一家没有谢丞相送去的女人?明面上只有三个庶女,都送得好啊!」
二娘送给了武将之女,老四送给皇族长辈。
三娘直接送入宫中。
而且都是自甘为妾,后来居上。
更不提,还悄无声息地从扬州等地搜罗来不知道多少美人,送入大臣府中。
裴皇后如果管得住自己的嘴,她也不会不得宠。
此时,她就对皇上道:「瞧瞧,咱家,不也有一个?」
那指的是谢美人。
皇上不言语。
但裴皇后从来也不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
她又道:「连天家都能唆使,何况那些大臣!」
皇上直接走了。
鲁妈妈心惊肉跳:「娘娘,您怎么又把陛下气走了?」
这阵子,好不容易好了些。
裴皇后叹气:「是啊,我怎么没忍住呢?」
鲁妈妈正欣喜她终于改了。
裴皇后却道:「我应该怀上皇嗣以后才把他赶走的。」
鲁妈妈急:「娘娘!」
裴皇后不过笑了笑,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鲁妈妈不会明白的。
她朝我招招手:「和荆,来。」
我跑过去:「在。」
裴皇后笑道:「你瞧,本宫今年能怀上皇嗣吗?」
我给她摇了一卦。
「不能。」
鲁妈妈又急了:「你再好好看看!」
我为难地道:「真的不能。子嗣……应该在七年之后吧。」
鲁妈妈惊道:「七年?!」
裴皇后叹道:「还要熬七年啊。」
七年以后才能不理皇上。
我说:「但是此卦有一吉,七年之后娘娘必然多子多福,最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