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律把张强单独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谈完,回去办公室。
夏雪跟着时律进去,反手将门带上。
她坐下来问,“小遇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
时律笑问,“怎么?”
夏雪扬了扬头,“林场项目做完,后续项目你都不参与,你要休假?”
夏雪了解时律性格,她不会在刚入职基德没多久就休假,除非是遇到非请假的事儿不可。
时律不禁想起在林场时候,简源源发给她的微信,一个文档,里面是一长串的住院注意事项。
时律笑笑,“就不兴让我偷个懒?”
还在信通时,夏雪就知道时律得了乳腺囊肿,她猜测,“小遇姐,你是不是要去做手术?”
时律整理桌上堆放的材料,语气轻松,全然不当一回事儿,“小手术,我全当休息,我没跟公司说,你就当不知道。”
夏雪点头,叹了口气,“小遇姐,需要我们帮忙尽管说。”
时律笑,“好,你放心。”
时律整理视频,她处理过视频画面,清晰度足以辨认出植物种类。她将几段重点视频截取出来,注明发现的时间和地点,另存在一边。
那几段视频中,时律发现好几株非常罕见的植物,但是植物类目和珍稀等级,以及视频中其他尚未被发现的珍稀植物,都需要由林学专家进行确认。
时律知道,对于纯商业化的评估报告来说,确定珍稀植物并没有什么作用,但她依然还是想要搞清楚。
她心里明白,常刚是个有抱负的领导,他一心想要推动江黔区的经济发展。林场评估价值对外招商,是由招商局推动不假,但私底下,常刚一定对林业局做过不少工作。
林场招商项目启动之前,是否遭受过林业局颇多微词,这很难说,毕竟,林业局所站角度和招商局大为不同。
时律想到那次去江黔区开对接会,常刚特意留下林业局局长交谈,她认定珍稀植物鉴定非做不可。
这件事,于公,避免珍稀甚至是濒危植物无人保护而灭亡,保护了植物的多样性;于私,招商局充分考虑了林业局立场,甄别出珍稀植物以便施以保护,有利于双方在今后工作中默契合作;再者,时律主导完成此事,也能助她打破和常刚之间的僵局。
时律将自己朋友圈筛了一遍,打了几个电话出去。
时律知道,在这件事上,她给不出多大利益来,更多是靠卖面子做人情,有人应允下来已是难得,她催不得也急不来,只能耐心等待对方给反馈。
时律心思盘桓,想到沈语在林场和她做试采时,对光叶蕨如数家珍,她眼前一亮,沈语很可能在去林场之前,专门请教过林学专家。
时律觉得这事找沈语有用。
不想,沈语竟然没在办公室,时律扑了个空。
第二日,时律去找了两趟,沈语依然没在办公室,连袁林也没在。时律一直等到下班时候,也没见沈语来基德。
晚上,时律准备下班,她看着窗外城市已是霓虹闪烁,不禁叹了口气。
今天已经是周三,而她下周二就要办理入院,准备下周三做手术。
没有多少时间了。
时律收拾东西打卡下班。
今日降温。
重庆的降温从来不是温和式的,历来皆是断崖式降温。昨日还暖阳高照,轰轰欲睡,今日就寒风瑟瑟,遍体生寒。
时律这几日身体不适,她怕有突发状况要去医院,找苏哲拿了车,自己开车上下班。
她将车从车库开出,心思却仍在珍稀植物上,索性熄了火停在路边。
路灯昏暗,街面上少有人行走。
时律细思,这件事不算真正助力于林场评估,即使沈语明天来公司,她找到她,也有点难以开口。在商言商,这事没有收益,反而要沈语搭上人脉,靠卖人情去完成,沈语是否会答应也未可知。
车窗玻璃上渐渐起了雾气,时律向外看去,一片朦胧,她握着电话的手指冰凉。
她心里很清楚,上次她对部门合伙人一事先斩后奏,沈语是有些不悦的,只是他们之间有了一道屏障,这道屏障正是沈语对她的感情,而恰恰就是这道屏障,护住了她时律。
她无比清晰的知道,沈语对她的纵容和迁就。正如袁林所说,回过头看,于公于私,他对她好得过分。
时律不想去利用这一点,但是现在她没有时间了。评估报告出来之前,她一定得判断清楚,视频里的那些植物,稀缺程度到底几何,属于第几级受保护植物。
时律低头看向手机,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
她有些犹豫,心跳的咚咚声似乎连她自己都能听见。
这个时间 ,她打给沈语,说公事的话,她还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告诉沈语;因为甄别、鉴定珍稀植物是否能成为破局关键,她并没有十足把握,一切都还只是她的推断。
而说私事的话,这个点又显得有一丝暧昧。
现在不比以前,不比她刚认识沈语的时候,她现在明了沈语对她的心意,她不能再像从前那般洒脱,或者说恣意妄为了。
时律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等平复了心绪,“咚咚”的心跳声也平静了下来,她才打通给沈语的电话。
时律想要不动声色,私下通过沈语去认识林学专家,她必须先约他出来。
电话接通,沈语的声音响起,“喂?”透着一丝不加掩饰的疲惫。
时律用力握着电话,找到了借口,“边总,上次在林场你借我的衣服,我洗干净了。之前忘还你,今天带着了,我来还给你。”
外套洗得干干净净,就放在后备厢。
沈语没说话,沉默了几秒,他清淡的嗓音透着丝慵懒,“改日再还也可以的。”
话已出口,事已开头,时律反而有了种豁出去的勇气,她并未气馁,很快又说道,“边总,前两天在你办公室吃的甜品很好吃,你现在有空的话,我请你去下浩老街吃饭?”
“现在,确定?”沈语反问她。
他似乎在电话那头轻笑了一下,时律听到小小的气声撞在电话收音器上的轻微声响。
时律一下子放松下来,有了一种被拆穿后的破罐破摔,反正,今天晚上,她是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了。
“嗯,现在。”时律的话里透着股倔强。
“我有些累。”
时律这时才有些后知后觉,沈语最开始接起电话的那声“喂”里传出的疲惫感。
她意识到沈语这两天可能真的太累了,她说,“边总,你现在在哪里?我去买咖啡,给你送过去。”
她四处张望,想要看看哪里还有咖啡吧没打烊,让她来得及去买两杯咖啡。
那头,沈语站在长长的走廊上,在影影绰绰的灯光下,靠着墙,仰着头,嘴角微微扬了起来。
时律握着电话,听见里面半天没有声音传来,她心跳声又起,小心猜度,“边总,你如果现在不想喝咖啡,我…… ”
沈语嘴角噙着笑意,打断了她,“时律,你找我不需要这么费尽心思。”
时律被一语拆穿,握着电话沉默。
“来南山会所。”
“过来见我。”沈语又说。
“好。”时律脸上露出笑来,忘却了刚才的些微窘迫,她轻声应答,挂上电话。
时律发动了车子,设了导航,往南山上驶去。
她打开车里的空调,将温度调到最高,有些冻僵的手指这才慢慢恢复了过来。
她理了理额发,专心开车。
车内似乎有些冷清,她随手打开电台,连着换了几个台都是广告,时律不想听,又换去音乐,连着放了几首,都是她不喜欢的歌。
时律关掉音乐,车内又回复一片安静。她看着前方,心里想着等下见到沈语要怎么说。
天空飘起了雨。
蒙蒙细雨,四处飞落,时律打开雨刮,一下又一下,刮去落在挡风玻璃上的雨珠。
上山的公路蜿蜒着向前,时律开了好一会儿,南山会所终于到了。
时律驶进大门去,按照沈语所说,在一栋仿民国时期的建筑跟前停下。
她熄了火,去包里翻手机。她一抬头,隔着有些起雾的车窗,毫不费力的,一眼就看到了雨雾里面站着的男人。
沈语撑着一把黑色的伞,往日的清冷在他身上隐去不见,整个人散逸出柔和的光,身姿挺拔的站在夜色里。
橙色的路灯光落了他满身,他在细雨纷飞里发散着光芒,这股光,照得时律心头晃荡了一下。
时律打开背包找伞,发现自己压根没带。她拉开车门,想要再去后备箱找找,一只脚还没踏出来,沈语就已经走了过来。
他撑着伞,稳稳的举在了时律头顶,另一只手虚搭在车门最上方处,他垂眸看着她,嘴角带着浅淡笑意。
时律下了车,她并在他身边,雨水砰砰洒落在伞面上,他替她关上车门。
沈语说,“刚才下雨了,我想你没带伞,就在这等你。”
话落在雨里,和着细雨的湿气,氤氤氲氲,时律觉得眼前都雾气朦胧起来。
她一时没说话。
她想起了简源源说,她愿意和苏哲在一起,就是因为一件小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那天,她下了夜班,下起大雨,她没带伞,正准备自己跑去路口叫出租车,苏哲出现在医院门口,给她递上了一把伞。
时律想起那晚简源源给她打电话,声音里都是坚定,“时律,我也不小了,有工作,有房,混得也不差,明年可能升到主治医师,我没想过我还会遇见爱情。”
“我到现在衣食无忧,一个人过得很好,我其实一直觉得可以一个人过得挺好,可是就是苏哲递过来的那把伞,让我知道两个人可以更好些。”
简源源继续絮叨,“他说我可以和以前一样,结婚后,我要不要小孩,都我说了算,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小孩,他说我们可以丁克。”
“时律,我知道你哥哥搞金融的,我知道这个圈的人……”她顿了下,“但是我想体验一次两个人的世界。我快 30 岁了,我不想做个母单。”
时律蓦然想起这些,她微微仰起头,看着黑色大伞下的沈语,她只看到他凌厉的侧脸线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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