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李希儿上了傅闻靳的车。
还是我站在车外替他们开的门。
李希儿挽着傅闻靳的手臂,一脸不屑地看着我。
「林予禾,怎么样?现在还是我赢了。」
我笑着点头称是,「李希儿,我衷心地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
否则,那个场面一定很难堪。
可她不懂我的话,还以为我嫉妒。
傅闻靳不耐烦地皱皱眉,「关门!」
我抓着车门停顿了一下,小声问他,「明天回家吗?」
傅闻靳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不回。」
我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还给他,一把将车门关上。
目送他们离开。
明天,是我们的结婚纪念日,也是我第二次向他提出离婚的日子。
第一次,是上一年的结婚纪念日。
跟在傅闻靳身边的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钱,足够后半辈子生活的了。
公司我不要了,傅闻靳我也不要了。
第二天,我拉着一个行李箱离开了 A 市。
临走前,我将离婚协议用寄快递的方式,寄到了傅闻靳的公司里。
我将整整八年的青春塞进了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中。
我死心了,我其实早就死心了。
这不是我的家,爸妈去世时,傅闻靳说他就是我的家。
傅闻靳不爱我,我最后一个家也没有了。
A 市的冬天很冷,可我家的冬天却很温暖,我逃避似的回去了。
站在那片土地上的时候,我差点站不住脚。
原来,L 市的冬天也那么冷啊。
我找了一家酒店住下,当天晚上就下了一场雪。
我坐在窗边捧着一杯热茶,看着外面的大雪。
应该是爸妈知道我回来了,他们来接我的。
这么多年,我都很少见雪,第二天就高烧了一场。
我躺在大床上被烧得迷糊。
睡意蒙眬时,我好像看到了爸妈。
他们一点也不老,手挽着手站在我床前看我。
我爸问我,「囡囡,你怎么哭了?」
我在迷迷糊糊地胡乱抹了一把脸,「是啊,我怎么哭了。」
「不哭不哭。」我妈上前想给我擦眼泪,「是不是想爸妈了呀?别哭呀,这么大的人了……」
我点点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我想回家,我想回到过去,我想快快乐乐地背着书包去上学,我想吃我妈包的小馄饨
我想每周都见到他们。
可最后,他们还是笑着在我眼前消散。
「囡囡,不要哭。」
我躺在那任凭眼泪直流。
曾经跟我说过不要哭的人,都离开了我。
病好后,我正式踏上了全国旅行的日子。
在此期间,傅闻靳给我打过无数个电话,我通通赠送了他挂断,拉黑,删除一条龙服务。
印象中,有三通电话是骂我离婚协议的事。
有七通电话是问我跑哪去了,为什么不回家。
还有两通,可能是别的女人拿他手机打给我。
随便啦,我又不在乎。
我这个人恋旧,也习惯在一个地方多待一段时间。
天黑后,我总会从酒店里出来觅食,去我常去的一家街边摊上。
点一份麻辣烫跟煎饼果子,慢慢悠悠地看着刚下晚自习的学生们。
他们经常三两结伴,也会有一对对混迹在人群中的小情侣,低调地手牵着手。
男孩为女孩扫去肩上的雪,红着脸低头跟她说些什么。
看到这里,我突然没了胃口。
麻辣烫摊子的大姨看着我没吃几口的碗,急了。
「咋了妮儿?今天咋吃那么少来?」
我摸摸平滑的肚皮,「今天睡饱了,赶明儿我再来。」
大姨笑着收了碗,又塞给我半截烤玉米,「明天放假啦!明天姨就不出摊了!」
我握着那截滚烫的烤玉米愣了一会,是啊,放假了。
我也该离开这里了。
回酒店的路上,我又碰见了那对情侣。
雪下得有些大,恍惚之间,我以为我看见了从前的我跟傅闻靳。
那时候我住校,傅闻靳跑校。
他每天都在大课间给我送一盒新鲜的水果。
剥了皮的葡萄,去核的樱桃,切成块又削了皮的梨。
有时候我还会让他给我把草莓挑出籽。
不是啊。
我清楚地记着,我们分一碗牛肉面,煎饼果子也是一人一半。
所有人都知道,傅闻靳最爱的人是我。
所以,当他不爱我的时候,我一点也接受不了。
我那短暂的旅行时光截止了。
傅闻靳没能找到我,可能他也没想找。
前一天还远在异国他乡的徐玥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她要回国了。
要见我。
我不能不赴约,我们两人约好在春节过后的 A 市碰面。
圈里的人都知道,每周去市中心的商场里,七天能遇见我五天。
这也是为什么,傅闻靳的小情人们总喜欢在那堵我的原因。
可谁都知道的事情,傅闻靳却不知道,他根本不在乎我会去哪。
我站在商场的停车场里,没由来地想叹气。
等我到的时候,徐玥已经点好了下午茶。
她冲着我扬扬手,「小禾!」
我朝她快步走过去,「你怎么舍得回来了?」
「想你不行啊?」徐玥嘟囔着拉我坐下,「再说了,我还能在国外待一辈子不成?」
我眯着眼睛看她,「不确定。」
徐玥看着我的眼睛还是败下阵来,她跟李南一不一样。
她天生就是撒谎的一把好手。
「其实,是我身体不舒服,我回来看看。」徐玥端起冰咖啡小口喝着。
我看着杯壁的水雾,「哪不舒服?」
徐玥张口就来,「胃。」
我笑了,「那你还喝凉的?」
徐玥手中的杯子一歪,差点撒了出来。
「说实话吧,我都肯回来见你,还有什么是不能跟我说的呢?」
徐玥紧张地咽口口水,放下咖啡杯紧张兮兮地看着我。
「小禾,其实是……李南一他,他跟我说……」
我冲她挑挑眉,「怎么?你们两个和好了?」
徐玥摇摇头,像是下定决心般说道,「是傅闻靳生病了,李南一拜托我,让我请你去看看他。」
「我不去。」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她。
「傅闻靳生病了,让他去看医生,我又不是保姆,真指望我去伺候他吗?」
徐玥表情拧巴了起来,「我也是那么想的,他傅闻靳生病找你做什么?!可李南一说,他情况不太好。」
我心里一惊,「难不成,傅闻靳要死了?」
徐玥默默地看着我,她小声说:「小禾,别笑了,你表情有点瘆人。」
我收敛起笑来,「不好意思,刚刚想了一下傅闻靳的遗产,有点控制不住了。」
徐玥看着我,一边咂嘴一边摇头。
「真是奇怪,出了名如胶似漆的一对儿,怎么现在还盼着对方死了呢?」
我呵呵一笑,「我也奇怪,怎么天生冤家的两个人也能分道扬镳?」
徐玥眼神里的光明显黯淡下去。
「因为,李南一他明知道傅闻靳对不起你,可他却总为傅闻靳找借口。」
我一时间没能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不是,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徐玥认真地跟我讲,「我知道李南一跟傅闻靳关系好,如果他劝不了傅闻靳回心转意,那他分明可以什么也不做!」
「可他,可他偏偏要替傅闻靳找借口……」
徐玥的语气里都带着哽咽。
我听懂了她的意思,叹口气,揪给她两张卫生纸。
「我怪不得李南一什么,他夹在中间做不了什么好人,我明白。」
我知道,徐玥在担心,这一刻为拈花惹草的傅闻靳找借口的人,下一刻会不会也用这些借口搪塞自己。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她的好。
或许,只有柳暗花明或撞了南墙后才能知道答案。
我还是答应了李南一去看看傅闻靳。
「坚决不笑出声,也坚决不问他什么时候死。」
我站在医院门口,冲着李南一信誓旦旦地打包票。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徐玥。
李南一点点头,认认真真地向我鞠了一躬,吓得我差点当场蹦起来。
「予禾,谢谢你。」
我摆摆手,推门走了进去。
谢我做什么?来看看我那没离婚的丈夫什么时候死,不是应该的吗?
傅闻靳什么都要最好的,连住院都是。
我踩着高跟鞋咔嚓咔嚓地直响,唤醒了那个已经进入梦乡的人。
傅闻靳睡眠浅,从前我咳嗽一声都能吵醒他。
他看见我的时候有一丝诧异,「你回来了?你怎么来了?」
我冷笑一声,伸手拉开他床边的椅子坐下。
「我来看看你什么时候死。」
李南一啊李南一,你忘了,我是徐玥的好朋友。
我也会撒谎。
傅闻靳不再像以前那么神采奕奕了,他手上吊着水,胸口贴着心电图。
就连他的眼睛,也不再像以往那么亮了。
可我忍不住,还是会将他跟我记忆里的傅闻靳联系到一起。
「我一直在联系你,可你一直在拉黑我。」
我点点头,眼神朝着床头柜上的果篮瞥了一眼。
「应该的。」
傅闻靳被我怼得哑了声,「最近过得怎么样?」
「还不错。」我耸耸肩,「有钱,有时间,就是没有糟心事。」
傅闻靳叹口气,眼睛朝我看过来,我刻意地朝一旁看去,不跟他对视。
「以后也不会有了,你放心吧。」
「你最好是。」我僵硬地捞起一枚漂亮的苹果拿在手里。
以前我总想让他多看我几眼,傅闻靳做不到。
现在我不想让他看我了,可他的眼睛却移不开。
「离婚协议什么时候签?」
傅闻靳生了场病,脾气都好了不少。
他微笑着说,「再等等吧,等我死了,妻子才是第一继承人。」
他知道,凭借我的手段,那些小情人也不可能落下个好。
我专心致志地削着手中的苹果,「傅闻靳,你要是死在了十八那年该有多好。」
削苹果这种事,从来都是傅闻靳给我削。
当我拿起刀来的时候,他本能地想接过去。
我侧侧身子避开了他的手,「躺着吧。」
大概是看我还能主动照顾他,傅闻靳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因为我十八的时候最帅?」他甚至还有心情跟我插科打诨。
我摇摇头,「因为十八岁的傅闻靳最爱我。」
往后哪一年的傅闻靳,都不是我爱的那个人了。
他也不爱我了。
我沉默了半晌,他也反应了过来,渐渐地收起了嘴角的笑意。
「小禾……对不起。」
他真的知道我想听什么吗?
我一把将水果刀插在苹果上,冷眼看着他。
「傅闻靳,你活该,等你死了,公司是我的,钱也是我的,那些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不光一个子都捞不着,我还得让她们全都吐出来!」
傅闻靳没生气,就一直看着我,然后他点了点头。
「本来就是留给你的,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是我对不起……」
「呵。」我冷笑一声出了门。
终于,现在轮到我朝他砸门了。
我爱钱,我当然爱,我能为了每个月五十万当个傻子,又怎么能不要傅闻靳的天价遗产呢?
这世界上最盼着他死的人,只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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