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母亲是寒门之女,被丞相父亲一见钟情。
他违抗家族要缔结的姻亲,终把她娶回府做了嫡妻。
祖母是王家的庶女,斗嫡母、告渣父,二十二岁高龄嫁予祖父,一生富贵。
我是她们养大的孩子,长于祖母膝下,师从嫡亲母亲。
所以在八皇子容肆与我退婚时,我没有大吵大闹,
甚至没有摆出纠缠不休的架势。
只是红着眼尾,面色惨白地望着他:
「阿肆哥哥,当真要与我退婚?」
容肆望着伤心的我有些不忍,毕竟从小到大的交情,但抬头却瞧见不远处那女人的身影。
她一身猩红的外衫,飒爽英姿地立于马上。
眼神痴迷地从她身上挪下,容肆面色沉冷,递予我庚帖:
「阿卿,我与你性情不合,此番退婚之后,各生欢喜吧。」
性情不合?
我锦帕掩去脸上的冷笑,他被刺客围剿,我在蟒山救他之时他怎么不性情不合?
为他跪在神医门前一天一夜求药时,怎么不性情不合?
与我死生契阔,与子成悦,说他的妻子只会是我时,怎么不性情不合?
不过是一片真心喂了狗而已,话还说得那么漂亮。
我「痛不欲生」 「委屈巴巴」地望着他,眸底泪珠悬悬欲坠。
怯生生地道:「阿肆哥哥,最后,我能不能再抱抱你?」
话毕,未待他反应,便扑进了他的怀里,他身子一僵,远处便传来女人愤怒的咆哮,随后马蹄笃笃而去。
容肆愤怒地望着我,瞧见我被泪水覆盖的面时,又无可奈何。
「今日之后,阿卿,咱们就各自安好。」他冷声言。
我故作坚强又娇弱地笑了笑:「好,阿肆哥哥,祝你余生欢喜。」
男人循着女人背影而去,急切又兴奋。
人后,我拿出锦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手指,
然后把帕子丢进了一堆垃圾里。
各自安好?他算个什么东西。
母亲常教导我,爱时便轰轰烈烈毫无保留,不爱时下手一定不能软。
所以我在退婚的第二日,便来了灵山寺脚下。
三步一叩,五步一拜,我从山脚下开始。
当初容肆病得奄奄一息,我也是这般为他祈福,轰动了全京城。
那时我当着众人面许愿,若他能好,信女定再次三步一叩,五步一拜来答谢菩萨恩典。
容肆果然是爱那女人入了骨,才不过半日,便把退婚之事闹得满城皆知。
「信女谢卿景今日来还愿,答谢菩萨救八皇子之恩。」我朗声说道,刻意地传于众人。
两侧围观的人闻言,都在窃窃私谈。
「八皇子不是都退婚了麽?谢家小姐还替他还愿?」一个青色衣衫的女人低问。
「对呀,听说八皇子他们从小订亲,感情一直很好,近日被一只狐狸精迷了眼……」
「对对对,我表哥说,那狐狸精长得好看,还会做诗,还会跳舞,一激动,连脚都露着呢!」
「哎,谢家小姐可是名门闺女,遇到那狐媚子也算是倒霉……」
四周声起,愤慨之声渐渐有压制不住之意。
远处容肆和那红裳女人赶来,一脸阴郁地瞪着我。
「阿卿,你这般是要做何?」容肆脸色不悦,眉梢挂冷。
我瞧了一眼他,手指绞弄着帕子,故作委屈又紧张地开口:「阿肆哥哥,卿景知晓你我已经退婚,可当初你病重时,卿景与菩萨许下的誓言却不能不作数,如今只是来还愿。」
我的嗓音本就婉转,刻意地压低,更自带娇弱。
容肆愣了一下,面色有些犹豫,下意识地去抓我的胳膊,却被我轻易地躲开。
「容肆,你——」
他身侧裹着红裳的李乐央不悦了,一副她的男人不容侵犯的模样,揽着容肆的手臂,彰显那是她的归属物。
什么还愿?装神弄鬼,我可是无神论者,容肆能好是因为喝了药,跟你这菩萨有何关系?惺惺作态。」
女人高傲地出口,我用锦帕掩去唇角的冷笑。
既然是家宴,为何谢家小姐也在?」
我并不言语,一旁九公主冷切了一声:「家宴又如何?八哥都能带阿猫阿狗来,为何我卿姐姐就不能来?」
小丫头冷声维护,不过这话听起来怎么像在骂我。
那丫头吐了吐舌头,表示错了。
容肆携李乐央坐于我们上手位,刚开席他便迫不及待地展示那人的才华。
四首诗出口,满座皆惊叹,便是小丫头也瞪大了眸。
李乐央得意地冲我笑,我只认认真真地剥着荔枝的皮。
她以为她赢了?
愚蠢。
她每念一首诗,皇上的脸色就难看几分。
待她四首念完时,高座上的人已阴沉了脸。
「七步之内,可作一首诗?」皇上开口问道。
李乐央面上一喜,才走了两步便急不可耐地念出了她的诗:
「煮豆持作羹,漉菽以为汁。萁在釜下燃,豆在釜中泣。本自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好诗。」容肆俊美的脸上漾着笑,眼底是满满的赞赏。
李乐央也做作地施了一礼,面带喜色。
只是她笑意还未褪去,便僵在了脸上。
皇上突然暴怒,一盘的荔枝被他拨扫在地。
「这便是你作的七步诗?」皇帝冷声问。
那李乐央一脸蒙地跪倒在地,搞不清楚状况。
便是身侧的九公主也蹙着眉疑惑:「父皇素来钟爱诗词,这般好诗,为何父皇反而发怒了呢?」
我浅浅笑了笑:「也许这首诗,陛下早就听过呢。」
看来我没猜错,李乐央知晓关于我们的一切,无论是我的才华还是皇上对诗词的钟爱,哪怕隐秘的,她也知晓。
但她却不知关于桦宣皇后的事。
换句话说,她知道的是桦宣皇后改变前的历史。
所以她不知晓这首诗,早在三年前,桦宣皇后七步之内便作出来了。
或者说,她抄袭的这首诗,三年前便被人抄袭过。
皇上脸色阴沉地望着我,开口便把入学名额给了我。
容肆一下子便慌了,情爱中沉溺的人,都容易变得愚蠢。
他开口便道:「 父皇,谢卿景资质平平毫无才华,若是仅因家世显赫,便拿下此名额,岂不是背离了父皇设置这个的初衷?这样难以服众。」
皇上脸色更黑了,随手抓起桌上糕点就往容肆身上砸。
我起身挡在容肆身前,几个糕点倒是不疼,硬生生地砸在了我身上。
我叹了口气,故作委屈地跪在地上:
「陛下,臣女才疏学浅,比不得李家小姐七步之内可作诗,倒也不想让陛下顶着偏袒臣女的名义,不然就让臣女与李家小姐三日后公平比试如何?」
我话刚出,九公主噌一下跑到我身旁:「 卿姐姐你疯了,你要跟她比试?」
她对我对他六哥的「死心塌地」,恨铁不成钢。
容肆愣了下神,嘲讽一笑:「既然谢小姐都如此说了,儿臣恳请父皇应允。」
席散,李乐央跟在我身后。
她眼神冷冽地看着我,突然拽住了我的衣袖:「 谢卿景,你究竟使了什么手段?皇上惜才,对诗文尤为热爱,怎么会对你这个不通文墨的人青眼有加?这不科学。」
我歪着头望着她,故作惊诧:「 姑娘似乎很了解陛下,也很了解我。」
她愣了一下神,并不理会我,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按照剧情,皇上不可能拒绝一个七步之内作出诗的人,究竟是哪里出了错?」
哪里出了错?
我转着手上的玉扳指,大概她是想不明白的。
比起一个靠抄来博取美名的,大概陛下更愿意这个人是个笨的。
学识可以慢慢学,但人品可难重塑。
更何况,她以为皇上便是那么好糊弄的?
当年那个桦宣皇后,众人口中的奇女子,最终不也是因为太有才,而被皇上杀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