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
沈婳在重华宫门外等待。
漆黑冗长的长廊,仅能看见一盏微弱的灯光缓缓走进。
来人那一双熟悉的滚红云靴,几乎是在刹那间就吸引住了沈婳的视线。
顾长晏提灯在重华宫门口站定,视线缓缓看向台阶之上的沈婳。
“你在等什么?”他一走来,像是周遭的空气都多了几分寒意。
沈婳眉眼微沉,忽而一笑:“国师曾经不是时常不愿出摘星楼吗?近日为何来往宫中如此频繁。”
顾长晏面色平静,轻声回答:“去见一个人。”
沈婳心中冷笑。
见谁不用多说,当初和姜今雪之间情意绵绵,就算是还没有成婚,估计也抹不开关系。
“国师喜欢七皇姐吗?”她不禁问,“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和沈小将军纠缠不休呢?”
为什么当初明明可以拒绝她,却选择了最残忍分的方式去骗她,骗她上战场被姜今雪算计,给她希望让她眼巴巴等着回去后的待嫁情深。
却没想到等到的却是诬陷,是背叛!是沈家满门无一人活口!!
顾长晏眉宇微颤,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眸望了眼空中的漫天繁星,如此感叹一句:“天凉了。”
月色逐渐从深色的云层中倾泻出来,落在两人身上。
一片凉一片暖。
沈婳讥笑一声,走下阶梯来到顾长晏面前,她说:“国师知道人心是什么温度吗?”
顾长晏面色凝固,喉头似是上下滚动了几分。
她没有等顾长晏回答,风声带着她低哑的声音灌入就顾长晏的耳畔边。
“我有幸经历过一次生死,我知道,人心是冷的。”
霎时间,两人的目光像是紧紧连结。
在顾长晏的那双冷眸里,沈婳看出了愧疚。
下一秒,她的身形一晃,彻底失去了重心,而后重重的倒在顾长晏的怀中。
滚烫的胸膛在不停起伏,温热的呼吸在她头顶上喷洒而来。
这一刻,沈婳也愣住了。
怀抱很温暖,也是那么的意外。
她略微出神,想起了曾经在摘星楼的一幕。
那是她第一次出征归来,虽然打了场胜仗,但胸口也中了一剑,也受了伤。
她没有在意,回姜国的第一时间便去了摘星楼将这件事情告诉了顾长晏。
也是那一天,她第一次感受到了顾长晏的怀抱。
那时候的顾长晏还是担心过她的,那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冷眸也会为她的伤口露出心疼的神情,就像是盛满了月光的柔和。
之后,她在战场上也从未失过手,顾长晏也再也没有露出过那副表情。
待思绪回笼,沈婳正要准备推开他,却不想顾长晏先一步退出了怀抱。
深宫中人多眼杂,这道理他不是不明白。
顾长晏抬起的手突然定在空中僵住,而后沉声:“小心姜皇后。”
说罢,他转身离开。
沈婳心却乱成一团,只能走进重华宫中。
这时,去打探消息的人也已经回来。
重华宫里。
宫女小心翼翼的关上门,附在沈婳耳畔轻声道:“听闻以前为太子接生的阿婆突然死了,是皇后下的手,此后,皇后和七公主与太子的关系都不算太好。”
这消息一处,沈婳瞬间就明白了。
但在这后宫六院中,若是没有子嗣傍身,便更难以生存。
所以就算是圣宠不衰的皇后,也不可能没有皇子傍身。
虽然除去七公主姜今雪,没有任何一位公主的位份能够让姜皇多看一眼。
往后的皇位也总不能让七公主继承。
大多数公主只到了及笄之时便会被派去和亲。
就如同临盆之时,安妃得知自己生了一位公主后,便心生一计,决心用女子扮为男子,以瞒天过海。
这是她孤注一掷,也是这一掷,她赢了。
在后宫中彻底站稳了脚跟。
姜鸿雁,便是安妃的假皇子,也是如今的沈婳。
而皇后也大概是用狸猫换太子,将宫外的男婴接进宫成为了自己傍身的工具。
这样一想,沈婳便将桌上的巫蛊娃娃递给宫女:“直接还给皇后,若是还有下次,那我去亲自告诉父皇关于太子的事情。”
宫女小心接过,脸色有些凝重:“可是这件事情还没有证据。”
“只要她做过了便会心虚,若是没有做过我也自有其他办法。”
于是第二天。
皇后在她身边留在的眼线离开了重华宫。
沈婳将事情告诉安妃,正要回宫的路上,便一群带刀侍卫快步走来。
“九皇子。”
众人一同跪下。
沈婳看着一群人,不禁问:“如此大动干戈是作何?”
这般招摇的在皇宫中带刀巡视是极少有的,除非……
姜承殷轻咳了两声,强装冷硬的表情:“无论平常我们如何不对付,我还不至于对自己的同胞兄弟下手,若是那人换做是九弟,我也会挡那一剑。”
姜承泽顺着话迎合:“五弟总是这般热心肠。”
这番话,沈婳听得心里一暖。
恍然之间,让她想起了曾经的沈家兄长,他也是这般刀子嘴豆腐心,遇见危险总是第一时间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现在她借走了姜鸿雁的身体,姜承殷便也当她是血浓于水的亲人。
这样的感情在皇室的权位争夺中也是难得。
姜承泽看向床榻上昏迷不醒的顾长晏,眼里尽是调侃:“你和国师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他你能够对你这番上心?”
“除了心上人,还能有什么关系。”姜承殷身体微靠在一边的门栏上,“我真不明白顾长晏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你们这些女人喜欢的。”
“当初那个一直陪在他身边的沈小将军,他不是也毫不留情?”
姜承殷自沈自的絮絮叨叨,沈婳听得满脸惊骇。
女子……喜欢……
沈婳终于反应过来,转头看先身边姜承泽:“你……!”
“你们不用瞒着我,九弟……九妹妹的事情我在丛林中就已经猜出个大概了。”姜承殷打断了沈婳的话,有些不好意思的偏过头,不敢直视沈婳。
再想起以前自己对沈婳的粗莽举动和轻蔑的言语,姜承殷的脸就烧得厉害。
虽然他对别人确实刻薄一点,但是还从没有对女子说话那么重。
“不过你是女子或者男子,总归都是亲人,这事情我不会对外说。”
这种把戏在后宫中在平常不过,只是姜鸿雁当初只是个吊儿郎当的纨绔,造不成威胁,谁又会把重心放在他身上。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姜鸿雁’已经是储君之位最有力的竞争者,多少人等着抓她的把柄。
沈婳看信姜承殷的眼中充满感激:“皇兄大可放心,我并不觊觎那个皇位。”
反而,她更希望让姜承殷成为新的储君,这样也可以伺机打压姜今雪的势力。
隔日,众人便晃晃荡荡的回了皇宫。
顾长晏重新回到了摘星楼,因为痼疾的缘故,也不再继续推演,终日卧病在床。
沈婳也不用再被要求去摘星楼跟着顾长晏学卜卦。
虽然这是好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沈婳心里却觉得空得很。
其实沈婳不是看不明白,顾长晏的说教授她卜卦全都是谎言,因为那几天在摘星楼,除了和顾长晏吵架以外什么都没做,更不用说卜卦。
甘露殿。
沈婳刚和安妃聊完去狩猎的事情,走出大殿外,就见一门之外的几位丫鬟正背对着她小声嘀咕。
“听闻国师命数不久了……”
“这话可别乱说,若是被人听了去你小命不要了?”
“我才没乱说,今天御医就去瞧过了,说国师的病治不好……”
……
沈婳听得眉头一紧,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儿。
但她没有过多停留,顺着回重华殿的路继续走着。
不知不觉的又来到了摘星楼附近。
沈婳停下来脚步,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可是此时摘星楼的附近驻足了许多侍卫和宫女,显然是姜皇身边的人。
摘星楼里。
青色的的纱帘随风而漾,照得内阁顾长晏的身影若隐若现。
门房吱呀一声推开。
姜皇走向床榻边,看着气息奄奄的顾长晏,眼底没有一丝怜悯:“国师现在身体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