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幼怡谢君阳免费全文 戚幼怡谢君阳小说在线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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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如此,才能让赵揽狠下心,去回头正视他过去对刘氏的宠信、对刘遵的依赖究竟是不是对的,刘遵对他的信服又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过看来,并没有达到期望。至少刘遵与刘束都没有被革职甚至是贬官,不过是参知政事的权被砍了一点,在与晏缘之一派的对峙中暂落下风。
指望不上赵揽,幼怡从出宫那天便如是想。
“说起逾明……”赵揽犹犹豫豫,“清灵啊,你可有听说过他的任何消息吗?”
幼怡疑惑抬头,“逾明的消息?自……丧讯传来之后,他还能有什么消息?”
赵揽一蹙眉,偏过头,神色微微有些不忍,从袖中掏出一个物件,让人递给幼怡。
那是半块青玉,触手冰凉,玉质清透。
幼怡看见摔得裂成两半的青玉,当即狠狠一震,手上不自觉握紧茶盏,宦官将青玉递到她眼前的时候,她指尖颤着,迟迟不敢接过。
上头刻了三个字,左边是“皎”,右侧是“清灵”。
是逾明旧物。
当时,赵皎第一回领着朝廷军驰援岭南,幼怡赠了他一块青玉,是太宗皇帝在她十岁生辰时送她的,似乎是淮北道岁贡里的珍品。
玉能挡灾,她别别扭递给他的时候,赵逾明还笑她,嘴上说着不担心,却将这样的好东西都翻出来给了他。
临别之前,他邀功一样将刻了字的青玉递到她面前。
幼怡彼时疑道:“怎么你的名字光刻一个字,反倒我要占两个?”
逾明笑着把她揉进怀里,总是控制不好力道,幼怡忍不住呼痛,一巴掌拍在他胸膛。
他就在她耳侧缱绻低语,热气烫得幼怡耳尖红透。
“因为你更重要,玉上有你的名字,我绝不会丢下它的,除非我战死了。”
幼怡又拍他一下,“傻话。都要出征了,还这么口无遮拦,让阿爹阿娘听见,可又要抹眼泪了。”
逾明轻轻吻她眉心,“我不在,阿爹阿娘会好好照顾你的,不用多想,我很快回来。到时升官,给你换一块更好的玉。”
一语成谶。
他那一回是好好回来了,升了都虞侯,点检与指挥使之下,殿前司第三人。
后来也的确战死,连这一块青玉都不知所踪。
而今日……半块玉好好躺在她手里,是刻着“清灵”的那一半。
赵揽的声音突兀响起,砸乱幼怡忧思心怀,“这是指挥使黄观给我的,你知道他吧?逾明的上官,跟逾明关系还不错。他一直在找他,当时逾明尸骨……其实已看不出来是他,黄观便不信他死了,派人在岭南搜寻一年多,终于寻到了这半块玉。
“阿兄知道,虽送回来这块玉,也不见得逾明就还活着。但玉不是在他失踪的地方找到的,或许就还有一线生机。黄观派去的人只能寻到这里,他就来求助朕,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隐秀合适。”
幼怡瞳孔骤缩,却是平和开口:“隐秀?他都没去过岭南,身子本也文弱,哪里就合适了呢?”
赵揽叹了口气,结巴向她解释,“倒也不是朕觉得……是黄观向我推荐的。我想了想,也是,当下正值春暖,岭南林中毒物又有复苏之势,若不好好治理,恐瘴气肆虐,又生疫病。这活苦,交给晏觉摩这样岁数的自然不行。隐秀是年轻一辈的翘楚,这些年也是时候擢升了,倘若将这件事办好,往后入阁台、枢密院,都是顺理成章。
“何况……他到底是你夫婿,逾明可能还活着这件事情,不好让太多人知道,但他是应当知情的。所以,纵你不忍,朕还是希望,你能劝劝他。”
幼怡垂眸,眼底凉得可怕。身后婢子来斟茶,热气白烟袅袅升腾,湿了幼怡眼睫。她一眨眼睛,湿气凝成一滴眼泪,挂在颊边,凉意刺痛皮肉,幼怡猝然清醒。
她低眉垂眼,再恭顺不过,颊边清泪更显娇弱可怜,“是,清灵知道了。”
赵揽果然蹙了眉暗叹一声,抚案无奈道:“清灵啊,此事是阿兄对你不住。你放心,也让隐秀放心,他此行我必派精兵护送,确保他安全无虞。”
既是私下去找逾明,当然是声势越小越好。况且治理林中毒兽,拨几个岭南道官吏也够了,怎么都配不上“精兵护送”的。赵揽大概也就顺嘴一说,说得好听点安慰好了她,好让她乖乖去劝戚幼怡。
两人对坐无话一阵,更漏敲过未时,敲醒赵揽混沌脑袋。不过喝两口茶工夫,幼怡就察觉到赵揽少说瞥了她三回,一副欲言又止的尴尬模样。
幼怡搁下茶盏,终于瞟见他动了嘴皮子, “清灵……”
她也是头一回觉得,叫她名字而已,居然让她这么心烦,险些就要揭下柔顺假面,露出内里冰冷的獠牙来。
茶水一滚,猝不及防烫到喉咙,幼怡侧过身忍不住咳嗽,袖子遮住的脸已是通红。她一手不停拍胸口,恨自己急躁又莽撞,居然真的阴沟翻船,遭这样的罪。
她好容易从剧烈呛咳里缓过神,赵揽已是急得不行,离她座位大概就差一步,幼怡要是再慢一步,官家恐怕会亲自来为她顺气。
呛过这阵,倒是显得她眼眶脸颊都泛着微红,加之初初病愈,三分病气萦绕眉间,越发惹人怜惜,赵揽一时语声更加柔和,几乎是满怀愧疚地道:“有一件事,阿兄觉得,还是要先知会你一声比较好。”
他声音很低,幼怡差点没听清,“昭容有身孕了。”
咳意险些又漫上来,幼怡只恨方才差点呛死的怎么不是对面这人。
“刘胭怀孕”四个字迟迟钻进幼怡脑袋里,须臾,她才从昏蒙中反应过来,如一根长针刺入心口,猛地心尖颤动一下,传来一阵窒息绞痛,她紧蹙眉头,下意识问出口:“什么?”
赵揽耐心解释,“前几日刘昭容干呕腹痛,符祯去给她看诊,才发现她已有近三月的身孕。近日为了罚她,繁英阁一应用度都照县君份额,她过得不好,前些时候还见了红。所以……我昨日就免了她的罚。”
幼怡正想开口,却不当心咬到舌尖,口中血腥味淡淡溢出来,微小剧痛传遍四肢百骸,她竟觉得身后冷汗涔涔。
赵揽仍在絮絮叨叨说着,“阿兄知道,她与你有怨。刘子限查出来,说是身边女官诱着她这样做的,我未必就全信了,女官没有这样的能耐,阿兄清楚的。本来想着她侍候我多年也有苦劳,这辈子就照县君的待遇糊弄过去,但她突然就怀了阿兄的孩子,这……”
赵揽宫中侍妾良多,也有过一两个怀孕的,不过都可怜落胎了。有名有姓的嫔御怀了身孕,还是他登基以来头一回,无论刘胭此人如何,于她、于赵揽,这个孩子在此时到来,都是天大喜事。
幼怡淡笑摇摇头,饮了口茶,混着齿缝间的血迹咽进喉咙,眸光愈冷,开口却柔和,“清灵明白。阿兄膝下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昭容嫂嫂有了身孕,还是……皇嗣为重。至于嫂嫂从前……兴许是与汾王阿兄有些误会,毕竟我不过受了牵连,到底矛盾根源,还在汾王阿兄那一头。”
赵揽也不回玉阶之上高高在上地俯视她,反倒随地坐在一边,与幼怡平齐。
幼怡连忙摇手, “不是的,阿兄……”
赵揽抬手止住她, “你也不用说好话安慰我, 我从小就笨,念书念不好,写诗赋更是烂得一塌糊涂。那时阿弟其实聪慧甚于我, 刚开始念书的时候,他还受过老师夸奖, 只不过后来, 他大概怕我难过, 也慢慢放纵自己, 不再好好学了。
“我虽然知道自己笨, 但是阿爹回回失望,总要打我手心,骂我、斥责我, 再怎么样也是不好受的。大娘娘嘴上虽不说, 我也看得出来, 她也嫌弃我嫌弃得很。
“也只有刘守光,他不但会夸我两句,还会给我带金创药……你大概能懂吧?刘守光于我,就如爹爹于你, 不是亲生父亲,但他给我的那点体贴关爱, 足够让我把他真真正正当个长辈。
“他心思不纯,阿兄也知道, 他贪恋权位我其实也看得出来。但是只要不逾矩, 有他之前那点情义在, 我放一点权给他又怎么样呢?晏公在、爹爹提拔的旧臣都在,还能任他翻了天不成?”
赵揽一句一句,说得掏心掏肺。他不是聪明人,更因有太宗皇帝那样的绝世英才作父亲,愈发显得他庸碌不成器。
太宗曾经对两个儿子都寄予厚望,他子嗣单薄,早年也有过几位妾侍,逃难、打仗好多年,都陆陆续续去世了,单单留下两个孩子。他曾渴望赵揽和赵措延续他的功绩,开清平盛世、留万代功名,可惜这两人一个天生愚笨、一个没心没肺。
在他俩还小的时候,太宗指望过借严苛手段扳正二人的性子。彼时幼怡刚刚能记事,最常见的场景,便是赵揽与赵措一起挨打。
太宗靠兵马与血战夺得天下,对两个儿子丝毫不手软,动辄打骂。夏日最酷热的时候,让两人在烈日底下扎马步。到了冬天,上京落大雪,又只给他们穿一层薄衣,便将两人扔进雪地里练功。
兴许是待两个儿子太过严苛,他无处安放的拳拳父心,便全都转嫁到幼怡身上。
是以,太宗朝时,整座皇城惟一称心顺意的,大概就是帝后养女,真应了太宗赐她的封号,长乐安宁。
总之,赵揽待刘遵如此信服,除却刘遵钻了空子,补全他缺失的那点父爱。大抵,亦有太宗皇帝的错处。
兴也英雄心,败也英雄心。
幼怡离开福宁殿的时候,日薄西山,晚烟挂梧桐。
她正要离开宽阔宫道,踏出高耸朱墙,阴暗转角里却忽而转出一片浅碧衣角,是普通的宫婢服饰。
“郡主,‘梅园主’请您入阁一叙。”
幼怡向后退了半步,很快打量了宫婢一眼。
是很熟悉的脸,她应见过的。而她口中“梅园主”,想来,即是当时邀她入宫赏梅的那一位——章淑仪。
当时引着她往梅园去的,就是眼前这个婢子。
章淑仪找她做什么?
幼怡心下虽疑惑,面上却平和看不出破绽,衣袖一拂,“请姑姑引路。”
章淑仪所居的绛云阁,就在梅园边上,是个清幽的好地方。纵凛冬已过,梅花多凋零,仍有芳香幽幽,气息清冽。
所谓“梅园主”,就在画堂等着她。
章淑仪眼神涣散,浑浑噩噩,两手交握着,手指绞紧了巾帕,一看便是在紧张,甚至幼怡进门的脚步声,她都没有听见。
还是婢子提醒着唤了句,“淑仪?郡主到了。”
章淑仪这才送了握紧巾帕的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等那婢子退到画堂门口,她又叫住了她,急着嘱咐,“记得守好了,千万别让人靠近……郡主请坐。”
此地无银,幼怡蹙眉心想,本来都要坐下,还是放心不下,沉声开口道:“如有旁人问起来,就说淑仪替太后抄经,我来取。经书未抄完,须得诚心,不要让人靠近。”
章淑仪连连点头,“就这么说!还是郡主想得周到。”
等到画堂门关上,幼怡方压低了声音,问她,“章娘子面色??????不好,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章淑仪听见这句话,绷紧的身子忽而一松,似乎找到什么缺口一样,眼泪决堤涌出。
她坐在幼怡身边,手不自觉攀上来,揪紧了幼怡衣袖,“求郡主……救我!”
幼怡眉头仍是微蹙,“不知出了什么事?娘子为何如此慌张?”
章淑仪眼泪扑簌扑簌落到她袖子上,与幼怡装模作样的哀泣不同,她是当真恐惧、当真无奈,如同婴孩一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幼怡实在无法,见她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只得拿出随身绣帕,递到她手上,“娘子慢些哭,会伤到眼睛。”
章淑仪颤着手接过去,这才慢慢止了哭泣,断断续续喘着气道:“……昨日官家留宿我这里,情动时……”
她捂住脸,“情动时……溢了血!”
幼怡心中一骇,“溢血?”
章淑仪点点头,慢慢平复心绪,终于能正常说话,“官家也是惊奇,溢血之后,他便许久没有力气,躺在旁边,我都快听不到官家声息。但是早上起来,官家似乎又没什么事,我去问了官家身边侍候的人,他们说,官家近日……犯了血虚之症,犹在夜间严重。倘若……倘若昨日之事被人知道,或许我会受重罚!”
何止重罚,官家在嫔御榻上溢血,若只是轻症,也许降位受刑也就罢了,倘若哪一日严重了,夺了她一个人性命都是轻的。
但是赵揽为什么会突然血虚?
他幼时读书不好,可习武还是好苗子,身体一向康健,从未听说过他得什么病症,怎么突然就犯血虚了呢?
太医院三日一次问诊,又为何连区区血虚之症都调养不好,以致赵揽会在嫔御榻上走到无故溢血的地步?
她思来想去,犹觉此中太过蹊跷,问章淑仪道:“章娘子此事,可与旁人说过?”
章淑仪连忙摇头,“不曾!哪怕亲近的婢子也不知道,只是今日听说郡主被召进宫,我才想到您或许可以救我,此事只你我二人知道!还请郡主……放心。”
她手上还没放开幼怡衣袖,可见是真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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