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什么时候是时候?”裴长轩忍痛站起身,“白梦浅隐瞒军情,导致杳杳万箭穿心而死,你仅仅只让白梦浅跪在那里。江国杀了我们那么多将士,你却只敢躲在军营不出来。”
“裴敬之,你是镇国大将军,你如今所作所为配得上这个称号吗?”
裴长轩红着眼,连日来的压抑,如今被他全部宣泄而出。
周围的将士纷纷沉默,裴敬之握着长枪,抿着唇,一言不发。
江杳杳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心中滋味难言。
就连她死了,在乎她的依旧只有裴长轩一人。
人生不值得,可她连死了也不值得。
裴敬之将长枪扔在地上,转身朝营帐走去:“送少将军回营帐,看好他,不准他出营帐一步,否则,军法伺候。”
江杳杳身不由己,只能跟上裴敬之的步伐。
她回头,裴长轩已经被带走。
裴敬之回到营帐内,天色已经黑了。
他刚撩开帘子,再次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江杳杳惊了一下。
连着几日,他寝食不定,刚才又怒急,身子已然撑不住。
江杳杳下意识想去扶他,但是她透明的手掌却直接穿过了裴敬之的身体。
她愣了愣,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只是一缕幽魂,是触碰不到任何活人的。
裴敬之撑着身体,在床边坐下。
他捂着泛着痛意的胸口,视线再次看向江杳杳那件染着鲜血的战袍。
裴敬之闭了闭眼睛,压下胸腔再次翻涌的血气。
这时,门外传来通报声:“将军,白军师求见!”
“不见。”
裴敬之让她跪了三日,她每日晚上都会来求见,可他不愿见她。
“敬之……”
白梦浅不顾阻拦,冲进了营帐。
她面色苍白,双目含泪,直直的跪在裴敬之的面前。
“梦浅自知罪该万死,求将军赐死!”
江杳杳愣住。
白梦浅竟然主动求死?
白梦浅隐瞒军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
可是在看到裴敬之对白梦浅的处罚之后,江杳杳一颗死过的心脏再次破碎。
他竟然爱白梦浅如此之深……
“敬之,你别不理我好不好?”
白梦浅凄婉的哭腔,几乎要让人心碎。
可是裴敬之却面无表情,只半垂着眼眸看着白梦浅,一言不发。
白裴两家是世交,白梦浅和裴敬之自幼一同长大。
白家曾对裴家有恩,于是白家获罪之时,裴敬之救下白梦浅,并答应她的父亲会护她一世周全。
可是他没想到,这个承诺,竟然会害死江杳杳和那么多的将士。
见裴敬之没说话,白梦浅哭得更加凄楚。
自从半月前江杳杳出事,裴敬之就再没跟她说过一句话,也不肯再见她。
他让她日日跪在军营门口,日日忏悔自己的罪过。
这一切,她都能忍,却唯独忍不了裴敬之对自己的视而不见。
“隐瞒军情是我的错,你怎么罚我,我都认。”
“我开始只是以为那是江杳杳的计谋,以为是她故意想让你去找她,所以才隐瞒不报。”9
“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敬之,你相信我!”
白梦浅拉住裴敬之的衣角,苦苦哀求。
裴敬之冷冷的盯着她,伸手拔过一旁的长剑,直接抵在白梦浅的脖颈之处。
“你再说一遍?”
裴敬之开口的第一句话,带着逼人的气势。
白梦浅被吓的噤了声,连同飘荡在一旁的江杳杳也愣住。
裴敬之对白梦浅拔剑相向?!
白梦浅咬了咬唇,鼓起勇气:“敬之,我不是故……”
“再说一遍!”
这一次,裴敬之的声音带上了浓浓的杀意。
白梦浅愣住,裴敬之的脸色从未如此骇人。
她面色几变,最终狠下心:“对,我就是故意想要江杳杳死,我就是不想她活着。裴敬之,你明明跟我有婚约,却迟迟不肯娶我,不就是心里有她吗?我跟你自幼一起长大,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想?有没有想过我该如何……”
白梦浅说到最后已经双目通红,泣不成声。
江杳杳愣了愣,被白梦浅这番话的信息量怔住。
裴敬之不肯娶白梦浅?裴敬之心里有她?
江杳杳不自觉的看向裴敬之。
只见裴敬之冷冷的看着白梦浅:“自你第一次向我表明心意,我就告诉过你,我对你从无男女之情。”
白梦浅跌坐在地上。
她自嘲一笑,满目凄然的的看着面前的男人。
“裴敬之,江杳杳爱你,你弃之敝履,如今对我,你也是如此。裴敬之,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过心?”
裴敬之不愿再看她,收起剑转过身去:“来人,送她出去。”
话落,外面进来几个士兵,将白梦浅拉走。
营帐内,只剩下裴敬之和江杳杳……的幽魂。
江杳杳看着面无表情的裴敬之。
从前,伤她毫不留情,如今伤白梦浅亦分毫不心软。
他是真的没有心吗?
裴敬之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撩开,往外面而去。
江杳杳一路跟着他,来到两人当初分别的山坡。
暮色沉重,寒风呼啸。
裴敬之背影孤寂,久久的望着远方,灯火似星辰。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天色将亮的时候,裴敬之才带着满身风霜回了营帐。
江杳杳看着他的背影。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恨他的。
可是爱恨无法加减,两者相逢,只会更加浓烈。
若是江杳杳的死在某种程度让裴敬之消极了几日,可是她却陪着他消极失意。
果然,她就算做个鬼也逃脱不了裴敬之。
营帐内。
裴敬之进来的时候,裴长轩已经等在了里面。
裴敬之撩袍坐下:“有事?”
裴长轩刚要说话,江卫突然急匆匆的从外面进来,单膝下跪。
“将军,江国将领那和率领二十万大军,要向我们宣战!”
裴敬之面色一沉:“召集所有将士,加强警戒,派人回禀上京,增派援手!”
“是!”
江卫离开。
这时,裴敬之看向裴长轩:“没事就出去。”
“江杳杳死了,你难过吗?”
裴长轩如此直白的发问,连江杳杳都意外,可却又隐隐期待着裴敬之的回答。
可裴敬之却沉默了。
“呵!”裴长轩冷冷一笑,“我真替江杳杳可悲,居然会爱上你这种人。”
可悲吗?
江杳杳亦扪心自问。
一切从一开始便是悲剧,可她依旧飞蛾扑火。1
可悲,但她从来不悔。
案桌后的裴敬之,只是坐在那里,看着前方,然而眸中混沌一片,又似好像什么也没看。
江杳杳静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她明白,裴敬之这种性格的人,喜怒从不露于人前,很少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第二日。
李琴求见的消息传到营帐的时候,裴敬之正在勘查地形图。
“让她进来吧。”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李琴走了进来。
裴敬之依旧坐在案桌后,姿势未变。
江杳杳看着面色憔悴的李琴,心里下意识的抗拒。
她不知道,母亲这时候来是为了什么,但总归不是为了自己。
大概又是因为自己的死给江家丢了脸吧……
“裴将军,请把我女儿的骨灰交于我,带回江家。”
李琴此刻的平静有些出乎意料,似乎跟上次那个泼辣的妇人毫不相关。
“江杳杳是为国捐躯,骨灰已经运送回上京,葬在英魂陵中。”
裴敬之说这话时,面不改色。
若不是江杳杳看着他讲自己的骨灰收在营帐内,只怕都要信以为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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