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将军没有得到这个消息吗?”
顾霁渊那颗提起的心重重落下,却找不到着处。
眼前这孩子的话,彻底打碎他心底最后一丝期盼!
沉默半晌,顾霁渊才开口:“她让你给我带什么话。”
小孩认真想了想,似乎是怕自己遗漏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长公主说,她的后事不想铺张,只求将军大胜,班师回朝那日,替她对皇上说一句,对不起。”
顾霁渊等了会,看向那孩子:“没有了?”
小孩老老实实摇头:“没有了。”
猛地,顾霁渊心尖一颤。
迟曦宁离开之前,竟半个字都没想过留给他。
丁敏一直在书房外等着,却看顾霁渊和那小孩进去了将近半个时辰,都没有出来的意思,顿时心里有些焦急。
她不想承认,她在害怕。
这些天来,她明显感受到,向来冷傲的顾霁渊,根本不像表面上那样对迟曦宁毫无感情。
当局者迷但旁观者清,丁敏清楚知道,在跟迟曦宁成亲的这三年里,顾霁渊怕是动了心而不自知。
她狠狠攥紧拳头,那他们之前的约定又算什么?
她不惜千里迢迢跟着他上战场又费尽心力给那些男人治病疗伤又算什么!
正当丁敏脸色愤怒的时候,书房的门就开了,丁敏甚至来不及调整自己的表情。
可她满脸的嫉恨落在顾霁渊眼中却好似寻常。
换句话说,顾霁渊此刻半分心思都没有在她身上。
顾霁渊对小孩说:“你去找我的副将,他会给你安排住处的。”
“好,那我走了。”那小孩转身就走,路过丁敏身边时,也是半句招呼都没有。
丁敏看着他脏兮兮的背影,对顾霁渊问道:“渊哥哥,他要住在城主府中吗?”
“不是,”顾霁渊摇了摇头:“以后小虎就跟在我身边了。”
丁敏一惊,不明所以的看着他。
顾霁渊却没有解释的心思,只是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着那个北疆首领的话,心里放心不下你,一直等在这里给你把脉。”
丁敏说的情真意切处处可怜,但换来的却是顾霁渊淡淡的点了点头:“辛苦你了,进来吧。”
仅此一句,再无多话。
丁敏对他的转变很是不适应,却也知道迟曦宁的死,顾霁渊肯定一时半会没法接受。
好在,她日后还有很多时间陪着他,虽然事情有点超乎掌控,但还是能扳回正轨的……
这样一想,丁敏心里的气就顺了很多,脸上也再度带上了温婉的笑容。
顾霁渊任由她把了脉,问道:“如何?”
丁敏沉吟片刻才说:“按脉象来看,你并没有事。”
顾霁渊收回手,戴起护腕,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丁敏眼中闪过思索之色,随即开口:“渊哥哥,你最近劳累过度,不如我开几服药给你?”
顾霁渊淡道:“不必,你只需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闻言,丁敏脸色一变。
顾霁渊又看向她:“之前我们的情分仅止于此,你不要生出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丁敏瞳孔微缩,颤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霁渊却垂下眸去,看向桌上那根银钗:“你我之间,只有救命之恩,并无男女私情,若从前我让你误会,是我的不对。”依誮
顾霁渊难得说这么多话,却每一个字都重重敲击在迟曦宁心上。
也让丁敏的脸色瞬间惨白。
她嘴唇颤着,好半天才艰难道:“渊哥哥,我知道是因为长公主的离开你不舒服,你不要说这样的话,我等你冷静下来再……”
“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你出去吧。”顾霁渊打断她的话,冷冷说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烛台内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顾霁渊才回过神来。
他躺在了床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迟曦宁就在不远处站着,眼里经过最初的震惊之后,也想起了一件事。
丁敏嘴里的救命之恩,是什么?
可现在她的状态根本没办法弄清楚这件事。
到半夜时,窗外渐渐飘起了细雨。
迟曦宁并不需要睡觉,就站在门口看着这深夜的雨,心里突然升起一阵迷茫来。
现在她算什么呢?就这样无形无状跟在顾霁渊身边,直到他寿终正寝?
死过一次的迟曦宁并不愿意这样。
曾经她也向往大好河山,也想过等中原安定之后卸下身上长公主的重担,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从前,她的所有计划里都有顾霁渊,到后来,她也明白,那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怎么也想不到,会变成今天这样。
就在这时,睡在床上的顾霁渊,嘴里发出一声念叨:“曦宁,你别走。”
迟曦宁心里一震,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只看到顾霁渊翻了个身,呼吸绵长。
难道她竟入了他的梦?
一时间,迟曦宁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她自嘲一笑,这莫非就是人们口中的死者为大?活着时,他眼里从没有她,死了后,却感觉他的生活中处处是她。
……
北疆已没有余力还手,顾霁渊也将北疆首领押送回京。
庆州百姓在战事平息后,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只是他们始终无法忘记,那日挡在他们身前,以生命相救的身影。
于是,百姓自发筹集了一笔钱,在这座离边境最近的城池内,建了一座庙。
庆州城主写下折子,上面只有一句话:请皇上为此庙赐名!
皇宫之中。
迟明稷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奏折,神情憔悴。
三日前,战事捷报便已入了京,驿卒的声音传遍通往皇宫那条街。
“北疆大败,长公主以身殉国。”
迟明稷猛然咳嗽两声,一边伺候的太监急忙上前,换下他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宁公公伺候迟明稷多年,自然知道这三日他是怎么过来的,他温声宽慰:“陛下,保重龙体,长公主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中原。”
迟明稷痛苦的皱起眉:“当日她自请督军之职,朕就不安,若早知道她会……朕说什么也不会答应的!”
宁公公叹息一声,不知道如何劝了。
御书房内,迟明稷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悲哀至极:“小宁子,朕在这世上,再没有亲人了。”
宁公公手上动作一顿,脑子里闪过各种想法,最后慢慢说道:“陛下,驸马还在,好歹也算个安慰。”
向来温和的迟明稷却猛然沉下了脸,他冷声道:“莫要再提驸马,他从来都配不上朕的皇姐。”
宁公公心里一惊,下意识看向迟明稷,却瞧见他眼中明晃晃的不满与丝丝杀意!
他连忙垂下头去,一句话都不敢再说了。
顾霁渊入京,是在三日后。
北疆首领在他身后的牢笼中,被京都百姓丢了满身的脏污,他气的眼里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手脚都被铁链束缚着,只能无可奈何的将头深深低下去。
顾霁渊并没有耽搁,甚至没有换下戎装,便入了宫。
恢弘的大殿内,百官林立,皆是面带喜色,唯有上首帝王,神情不辨喜怒。
迟曦宁看向迟明稷,心里突的一跳。
她对自己的弟弟再了解不过,旁人只以为他不形于色,迟曦宁却看出他眼底的冰冷。
他不高兴,甚至是怨怼顾霁渊的。
果然,顾霁渊上前,迟明稷淡淡开口:“辛苦顾将军了。”
接着,便有人开口为顾霁渊讨封。
此次功劳,称得上一等,自然要重赏,迟明稷也不含糊,大手一挥:“那便赏顾将军黄金万两,血珊瑚一对,以及,从今日起,你可重开将军府,日后若有战事,按功封赏。”
顾霁渊陡然怔住,中原规矩,驸马不可领一官一职,如今陛下这是何意?
迟曦宁却知道迟明稷的意思,她脸上浮起苦笑。依誮
迟明稷下一句话便是:“无事退朝,顾将军御书房觐见。”
顾霁渊压下心中疑虑,跟着宫人走进了御书房。
迟明稷却等在殿中,顾霁渊刚站定,就听到身后殿门轰然关闭。
迟明稷幽冷的声音响起:“顾将军可还记得,你是驸马?”
顾霁渊单膝跪地:“臣,从来没有忘记。”
下一刻,他只觉得脸上传来重重的撞击,竟是迟明稷不顾帝王之尊,对他动了手!
此时的迟明稷,丝毫想不起什么天子威仪,眼圈泛红:“那你告诉朕,为何皇姐会死?北疆狡诈你早就知道,一路大胜,你为何降低防备让他们有绕后的机会?”
他提起顾霁渊的衣领:“朕告诉你,是你报仇心切!是这份好不容易得到的重回战场的机会,让你忘记了谨慎二字,是你,害死了朕的皇姐!”
他声嘶力竭,如同失去心爱玩具的孩童:“那是朕的唯一的皇姐,你为何不保护好她?为何!”
“她明明可以在京中等你归来,明明可以一世尊崇,却独独为了你向朕提出督军的想法,顾霁渊,你该死!”
被他疾言厉色喝骂的顾霁渊脸色渐渐苍白,眼中全然失去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