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般的女声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肖嘉琨心底猛地一抽,手因为疼痛用力紧握,几乎要将手机给捏碎。
他怔怔地看着手机中“陈鹿溪”的名字,喃喃低语:“只是关机而已……”
就像那几天一样,她不接电话,只是因为心情不好。
而这样企图安慰自己的想法就像是鱼钩,勾出了肖嘉琨更多关于陈鹿溪的画面。
滂沱大雨中她狼狈的哀求和悲寂,还有那心如死灰的眼神,全都化作了钢刺扎进了他越渐疼痛的心里。
“砰”的一声,手机被扔在茶几上,肖嘉琨双肘撑在膝上,掌心抚着满是细汗的额头。
黑暗中,他如星的眸子中淌着掩不住的痛意。
他不会相信,他绝对不会相信陈鹿溪就这么死了!
突然,才被扔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肖嘉琨心跳忽地漏了一节拍,飞快地伸出手将它拿起,连来电人都没看清就接了。
“喂!”
“深知。”
快要叫出口的一声“陈鹿溪”被郑琳甜腻的声音卡在了喉口,肖嘉琨眼眸一暗,心里掠过一抹失落。
他紧绷的身子霎时松了下来,急切的语气也随之冰冷:“什么事?”
郑琳似是察觉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收敛了些许想要撒娇的心思:“明天邵源生日,晚上八点,‘寻梦湾’老地方。”
听着她这样轻松的语气,似乎一点也没有失去一个亲人的痛苦。
肖嘉琨神色一沉,他忘了,郑琳是继女,和陈鹿溪并没有血缘关系。
“深知?你怎么不说话?”
肖嘉琨紧蹙着眉,淡淡地嗯了一声后就挂断了电话。
一切又回归了寂静。
肖嘉琨身子往后一倒,靠在椅背上,慢慢合上通红的眼睛。
次日一早。
久违的阳光铺在湿漉漉的地面上,点点凉意从其中释放了出来。
“叩叩叩——”
大门被敲响的声音就像铜锣一般吵闹,肖嘉琨意识未清醒,眉头先皱了起来。
小李一边敲着门一边喊:“总裁!”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都已经十点了,肖嘉琨再不去公司就要耽误开会了。
直到五分钟后,门才被打开。
满是皱褶的白衬衫,略微凌乱的黑发,还有下眼睑的微青无不表示着肖嘉琨没有睡好。
他抬起满是红血丝的眼:“什么事?”
小李道:“总裁,您忘了吗?今天十点半,您要开董事会的。”
肖嘉琨揉着头的手一顿,眼神滞了片刻后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转身跑了进去。
他拿起茶几上的手机。
然而下一刻,他的眸光如被一阵风熄灭了火的蜡烛,只剩下一缕孤寂的轻烟。
陈鹿溪还是没有打电话来。
小李壮起胆子,又提醒了一句:“总裁,真的没时间了。”
肖嘉琨烦躁地瞪了他一眼:“我知道!”
说完,他将手机放进口袋,上楼换衣服去了。
小李一看,无奈地叹了口气,只能先将会议拖延。
只是看着心中还是替顾氏感到担忧,从前肖嘉琨只是副总,他是他助理。
但是那副总也不过是个头衔而已,肖嘉琨的心思根本不在公司上。
小李也不明白,顾老太爷怎么就把顾氏放心的交给肖嘉琨了呢?
收拾一番后,一身西装的肖嘉琨又变成了那个意气风发的顾氏总裁。
车内,肖嘉琨手里紧攥着手机,目光却落在车窗外飞驰而过的路景弋㦊。
小李瞥了眼后视镜的他,抿了抿唇,还是选择沉默。
“打开电台。”
忽然,肖嘉琨冷不丁地吐出了四个字。
小李一愣,现在打开电台,难道他想陈鹿溪了?可是哪怕陈鹿溪还活着,现在也不是她节目播放的时间。
但小李还是没有多说,伸手打开电台。
一阵轻缓的音乐慢慢传出,紧接着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女孩声音。
“今天我们要讲的故事叫《海的女儿》。”
小李下意识地要换频道,却被肖嘉琨冷冷一声“别动”给制止了。
他一头雾水,这明显是给小孩子听得童话故事,肖嘉琨怎么想听这个了。
寂静中,肖嘉琨靠在椅背上,手指摩挲着微微发烫的手机,静静的听着那女声讲着。
“很久很久以前,海底居住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小人鱼公主,她在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浮上了海面……”
“看到王子在水中挣扎,善良的小人鱼游过去把王子救到了岸上……”
“小人鱼爱上了王子,她用自己那海中最美丽的声音和海巫女做了交换,她喝下海巫女给的药水,变成了人……”
“但是王子却和另一个公主在一起了,他以为是那位公主救了他……”
“……小人鱼很难过,但她很爱王子,不舍得伤害他,小人鱼将匕首扔到了大海里,在太阳出现的那一刻,她变成了泡沫,飞向了天国……”
故事讲完了,又是一阵轻缓的音乐。
小李一边开着车,一边悄悄看了眼后视镜中的肖嘉琨。
他神情一怔,险些把油门错踩成刹车。
后视镜一尘不染,他清楚地看到肖嘉琨泛红的眼角一片晶莹。
高高在上的顾总裁居然被一个童话故事打动了吗?!
肖嘉琨蹙着眉阖上眼,十七岁时的记忆被这一小段的童话故事给勾了出来。
那年他和老太爷吵架,赌气独自一人开快艇去海上,却不慎落入海里。
等他醒来时就在医院里了,老太爷说是郑琳救了他……
然而他落水的梦魇中,却总是能看到一个女孩奋力地朝他游过去,直觉告诉他,那不是郑琳。
“总裁?”小李小声地说,“到了。”
肖嘉琨睁开眼,目光又回到了从前那般冷漠。
连市,琴江医院。
重症监护室外,顾凌风神情紧张地看着里面昏迷的陈鹿溪,悬了几天的心还在不安。
接到医院的电话后他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只是没想到差点就和陈鹿溪天人永隔。
一阵脚步声传来,顾凌风转过身,见是陈鹿溪的主治医生廖勇,忙走上前问:“廖医生,她什么时候能醒?”
廖勇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以现在的情况看来还是很难说,伤者大脑受重创,可能……”
他顿了顿,又道:“还是看这两天的恢复吧。”
顾凌风闻言,心恍若都凉了半截。
廖勇即便说的够委婉了,但他也听得出,陈鹿溪还徘徊在鬼门关外。
他哑声道:“那还是要请廖医生多多费心了。”銥誮
廖勇摆摆手:“这是我的职责,只是我多嘴一句,伤者的‘死讯’已经发了出去,可到时候出了差错……”
顾凌风一愣,而后正色道:“放心,我会担责的。
听顾凌风这么说,廖勇这才放下心。
陈鹿溪没有死,但死讯已经传给了她工作的地方,这也是顾凌风的意思。
他虽然不知道顾凌风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担心这样的行为会影响医院。
两人又说了几句,廖勇便回办公室了。
顾凌风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紧蹙的眉头又是一拧。
想必肖嘉琨应该已经知道陈鹿溪“死了”的消息了。
他眼底划过一抹嫌恶,如果肖嘉琨不爱陈鹿溪就算了,两人老死不相往来,他照顾陈鹿溪。
海城市。
霓虹灯渲染着整个如墨的天空,最繁华之地莫过于寻梦湾。
黑色宾利准确地停在了大门口。
已经等了将近半个小时的郑琳见肖嘉琨下车,脸上不耐的神情立刻被掩去。
“深知,你怎么才来啊?”她走了过去,亲昵地挽着肖嘉琨的手,“邵源他们都等半天了。”
肖嘉琨瞥了眼手臂上那缠绕如树藤的手,面色一沉。
“开会。”他抽出手,冷声回了两个字。
郑琳脸一僵:“深知?”
她诧异地看着对她有了丝疏离的肖嘉琨,可发现他目光根本不在她身上。
下一秒,肖嘉琨抬腿就走,根本没有理她。
郑琳眼神一狞,两手紧握成拳。
肖嘉琨忽然疏远她,难不成是因为陈鹿溪吗?
想到这儿,她心中不由暗骂了一句,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惦记的!
只是转念一想,陈鹿溪还好在死前把顾氏的股份转让给她,不然她在肖嘉琨可能什么都得不到。
郑琳表情松了松,才跟了进去。
VIP包厢。
肖嘉琨才踏进去,邵源几个就纷纷站了起来,桌上的酒瓶已经空了好几个了。
“顾总裁来了!”
闻言,肖嘉琨眉头忽地皱起,一言不发地走过去坐下,抽出一根烟衔在唇间。
不知为何,他对这从前经常来的地方有了丝抗拒。
特别是充斥在整个包厢的音乐,像是刀刃在拨动着他的每一根神经。
见肖嘉琨不说话,几人互看了眼,都不明所以。
直到郑琳进来,邵源才重新打开话匣子:“小琳!快来快来!今天我做东,不醉不归!”
还没等郑琳走过来坐下,另一个满脸通红的男人笑问:“总裁夫人呢?她怎么没来?”
肖嘉琨眼神一暗,夹着烟的两指一紧,香烟竟瘪了下去。
郑琳确当没听见一般,心中却满是不屑。
这些纨绔子弟只知道花天酒地,自然是不知道陈鹿溪死了的事情。
“那什么,我听说……”一个醉醺醺的陪酒女打了个嗝,吞吞吐吐地说,“那个电台主持人,出车祸了……死了!”
“嘭——!”
肖嘉琨突然将面前的桌子踹翻,酒水食物洒了一地,包厢顿时变得狼藉。
除了郑琳稍稍镇定些许外,其他人都一脸惊惧地望着目光似要杀人的肖嘉琨。
肖嘉琨一把扼住那个陪酒女的下颚:“再说一个字我就撕烂你的嘴!”
陪酒女被这么一吓,酒都醒了,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肖嘉琨重重地甩开手,转身大步离开了包厢。
侍者都知道他的身份,哪怕被撞了也不敢多说什么。
一路走到会所外,肖嘉琨才停下了脚步,目光中的狠戾才慢慢褪下。
他深吸了口气,胸口翻腾的怒火却未下去。
他听不得陈鹿溪和死这一个字扯上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