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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园后门外，卫昭瑶自下了马车后，在这里已站了许久。
“姑娘，咱进去吧。”谨烟小声道。
卫昭瑶看着紧闭的小黄门，不确定的问道：“他会帮我吗？”
“这……”谨烟说不准，也不敢说什么。
卫昭瑶叹了口气，“试试吧。”
她没有太大把握，毕竟容岷从不帮人，只可能利益交换。而她手上，确实没有值得他稀罕的。
谨烟上去敲门，很快守门的小厮开了门，见到外面的人是卫昭瑶，便默默退开了。
夜色深深，一小厮提着灯笼，引着卫昭瑶来到墨玉轩外。让卫昭瑶在此稍等，他进去禀报。不多一会儿，木槿迎出来。
“夫人，主子请您进去。”
卫昭瑶冲木槿点了点头，而后跟着她进了正房，再转去西次间。扑一打开帘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气。
走进去一看，容岷坐在床上，周礼怀正给他清理胸口的伤。
养了几日，这伤口非但没有结痂好转，反而溃烂了，血肉模糊的。
周礼怀正在剔除腐肉，手中刀法利落，只是不住的擦汗，好似疼得是他不是容岷。
“老七，我下手轻点。”
“你忍着，实在忍不住就喊一声。”
“偏没有麻沸散了，真是要人命啊。”
容岷不耐的皱眉，“闭嘴！”
卫昭瑶往里面走，听到动静，容岷抬眸扫了她一眼，青白的脸上透着一股不明的阴冷，好似看到她很恼火似的。
他正忙着，她便也不好打扰，便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这时元卿月端来一盘清水，木槿忙将床前那盆已经染红的端了出去。
元卿月看到卫昭瑶，眉头蹙起，好似自己领地来了一位入侵者而产生了戒备。不过她并没有多少心思在她身上，转而紧张的看着容岷，关切和心疼都在脸上。
随着周礼怀逼出脓血，容岷微蹙了一下眉头，元卿月心疼的哭了出来。
容岷沉下一口气，抬头看向元卿月，她满眼都是他，哭得止都止不住，对他爱意深厚。而再看卫昭瑶，她垂眸敛容，看都不看他一眼，脸上的冷漠也是实实在在的。
怕是他死了，她都不会掉一滴泪。
也许，还要讥笑一番。
恶有恶报，老天爷终于把他收了。
终于处理好伤口，周礼怀先松了口气。
“老七，咱以后不玩命行吗？”
容岷瞪了他一眼，“亏你也是大夫，这种小场面没见过？”
“见过。”
“那你慌个屁！”
“可别人死就死了，你是我老弟啊！”
“滚！”
周礼怀摸摸鼻子，习惯性的交代家人注意事项，转过身看到元卿月和卫昭瑶，一时不知道对着谁说了。
元卿月是巴巴看着他，卫昭瑶始终低着头。
“我等会儿开个方子，呃，算了，我直接把药配好送过来吧。五碗水熬一碗，一日三顿，我会隔两日来换一次药，主要是今晚极有可能发烧，及时服药后，若还不能退烧，便再服一次药，有紧急情况去周府找我。”
“我记住了，今晚一定守着他。”
周礼怀点头，随即又觉不对，“也不用守着，他一个大人，若不舒服会喊人的。”
“我不放心，还是守着吧。”
周礼怀悄悄看了卫昭瑶一眼，见她仍漠不关心，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周礼怀去配药了，容岷让元卿月到他身边，而后拉她坐到怀里。
“不过清理伤口，又死不了，怎么还哭了？”
这一声低柔，带着丝丝笑颤，让人酥麻。
元卿月一下红了脸，小小抽泣一声，道：“我怕你疼。”
说着，她抬头看向容岷，盈盈如水的眼眸里满是情意。
容岷用拇指给她揩了眼泪，“别哭了，知你心里有我，我甚是心悦。”
“主子，卿月只有您。”
“你还未用晚饭吧？”
“卿月不饿。”
“乖。”
元卿月余光扫了卫昭瑶一眼，不敢表现出什么，柔柔的应了，而后起身往外走。
这会儿，屋里只剩容岷和卫昭瑶。
容岷将中衣裹好，起身时撕扯到伤口，眉头微蹙了一下，而后走到罗汉床一侧坐下，歪靠着引枕，又恢复了以往散漫倦怠的样子。
他嘴角扯了一下，凉凉道：“三夫人深夜来我兰园，让人知道了，怕是不好听吧？”
卫昭瑶坐的有些腰疼，稍稍伸展了一下，而后起身走到罗汉床前，坐到另一侧。
“容大人何时也在乎名声了？”
容岷笑，“寡妇倒没什么，只是您现在可是有夫之妇了，我再混蛋再无耻，也不至于和别的男人共用一女吧？”
卫昭瑶自袖袋里掏出一张银票，推到容岷面前。
容岷凤眼沉了沉，“这什么意思？”
“我那婢女莽撞，跟您讨要了两根人参，这是还您的人参钱。”
容岷轻嗤，“我给我儿子吃的，不用你还。”
“你儿子在哪儿？”
“自然是你肚子里……”
“我怀的是靖安侯府的子嗣，容大人莫要乱认亲。”
容岷手握成拳，一下砸到桌子上，牵扯伤口，简直钻心的疼。
这女人真要绝情，那他妈是真的绝情，让他儿子喊别人爹。
“谢子安肯认？”
卫昭瑶点头，“他认。”
“老子不许！”
卫昭瑶抬头，冷冷说道：“我说过这孩子与你无关，可你容大人权势通天，真要抢这孩子，我也没办法。可请你为孩子想想，做你容大奸贼的私生子还是侯府的嫡子，哪个身份对他好。”
私生子！
这个字眼让容岷双眸猩红……
容岷欠身过去，一把扯住卫昭瑶的胳膊。
“既然是私生子，那就不该让他出生，生下来也该掐死，他就不配活在这世上！”
卫昭瑶脸色一沉，另一只手狠狠抽了容岷一巴掌。
“该死的是你！”
这一巴掌，倒让容岷冷静了下来。
他松开卫昭瑶，靠回引枕，低低的笑了几声。
“行，别人给我养儿子，我不吃亏。”
卫昭瑶想到自己到底是来求他的，只能压制住怒火。
“等你死了，我让孩子给你收尸。”
“有没有好话？”
卫昭瑶抿了一下嘴，“今晚我过来，其实是想请你帮个忙。”
容岷耷拉着眼皮，哼笑一声，“你求我帮忙，还扇我一巴掌？”
卫昭瑶此时还感觉手有些麻，确实是用力过猛了。
“我们也可以谈谈交易，只要你帮我度过粮铺的危机，我可以给你粮食。”
她知容岷不缺粮了，说这话也就没什么底气。
“粮食啊，你也没剩多少了吧？”
“我给你一万石。”
“可我不吃亏。”
“……”
容岷扫了卫昭瑶一眼，由着她思量，而后随手从身后书架上拿过一本书，乃是一本诗词。
他随手翻开一页，是一首少女怀春的诗。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
陌上谁家少年，足风流。
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这首诗无端勾起容岷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那也是一个春夜，他执行好义父交代的任务后，来到河边洗手上的血迹。
那夜满天星辰如一粒粒珍珠般洒在湖面上，万千星光如白昼一般。
他却满心厌恶，也不知惹他的是这春夜景好，还是满手的血腥。
这时有一主一仆嬉笑着跑了过来，因他俯着身子，她们没有看到他，隔着一丛草去了另一侧。
“姑娘，咱们放花灯吧。”
“放吧。”
“您许个愿。”
“我不要，好傻。”
“要的要的，很灵验。”
“才不。”
小婢女无奈，只好自己点上花灯自己许。
“希望我家姑娘寻得如意郎君，一定要有文采，最好是状元郎。”
“听闻状元郎一般不是丑就是老。”
“啊？那探花郎？”
小姑娘的声音灵动而稚嫩，容岷直起身往那边看了一眼，乃是个穿着桃粉春衫，梳着双髻，戴着杏色绢花，正噘着嘴想探花郎是不是长得都好看。
“总之，我未来的夫君一定要高大英俊，色如秋月，艳如春花。”
“姑娘，长得好的男人都花心。”
“长得丑就不花心了吗？”
“那倒不是。”
“所以何不嫁给好看的，至少秀色入餐，还能多吃两碗饭。”
小婢女点头，“那好吧，我家姑娘的郎君一定要长得极好极好，还要不花心，只疼我家姑娘一人。”
见小婢女要求这么简单，小姑娘赶紧又添了一点。
“礼、乐、射、御、书、数，还是要会的。”
“脾气性情也要好。”
“我怎么说也是礼部侍郎府的姑娘，他家世要与我相当，最重要的是我可不想跟他结婚后吃糠咽菜。”
……
“姑娘，您不是说不灵验？”
“万一灵了，你就许一张好脸，我岂不要吃亏。”
“好好，听您的。”
小姑娘听自己的婢女把她说的一条不落的都许了，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卫云珩呢？”
小姑娘转头，不期然一眼看到了他。
她一下瞪大眼睛，吃了一惊。
他调笑道：“你看我长得可还行？”
小姑娘眼睛瞪更大了，“你……你偷听我们说话！”
“我又不聋。”
“我没看到你……”
“那是你瞎。”
“你……”
“我这姿色不能入姑娘的眼？”
小姑娘气得小脸涨红，不过随后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坏招儿，还真认真打量着他，“长得是极好，不会是勾栏院出来的吧？”
他故作吃惊，“礼部侍郎府的姑娘竟然连勾栏院也知道，莫不去过？”
“才没有！”
“这卫大人的家教可真严。”
“我没有！我没有！”小姑娘气得跺脚，“你休要污蔑我！”
容岷被小姑娘这憨横的样子逗得笑不停，他站起身，道：“若你日后找不到如意郎君，可以嫁给我，毕竟这世间长得如我一般好看的可不多。”
见小姑娘气得要哭，容岷赶紧溜了。
那年她十四岁，他十六。
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他了。
“我没办法，只能求你。”
这一声，将容岷拉了回来。他抬头看向卫昭瑶，她不再是那个率真可爱的小姑娘，当过寡妇，经历过太多人情冷暖，已没有当初的单纯了。
她说这话时，眉头皱紧，多得是无奈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