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我刚刚看钟栎的样子,并不像有了前世的记忆。」卫木栖嘱托,「他喜欢的还是你,必要的时候,和他打感情牌……」
「嘭」的一声,楼下的门开了。
我和卫木栖连忙站了起来,紧张地盯着房门口。
黑雾顺着墙蔓延进屋内,钟栎的脸在黑雾的衬托下更显苍白。鬼新郎跟在他身后,长发几乎漫布整个屋子。
卫木栖咬破指尖,在符纸上画咒,朝鬼新郎拍去。
钟栎与他擦肩而过,似乎并不想帮着鬼新郎对付他,直勾勾地盯着我。
我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我们都很清楚,需要对付的就只有彼此。
「我不是鬼,那东西对我没用。」他的目光扫过我手中的桃木剑。
钟栎不是鬼,他是人,也是我的弟弟,虽然他的龌龊心思令我作呕,但我真的不想手足相残。
想起卫木栖跟我说的话,我垂下了举着桃木剑的手,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伤心:「栎栎,你就这么讨厌我,非要我去死吗?」
「讨厌?不,我怎么会讨厌你呢?」钟栎看向我的眼神不再遮掩,满是赤裸的爱意,「正相反,你并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哪怕你是我的姐姐,我们血脉相连。」
墙上的黑雾浓烈了几分。
越过钟栎,我看见正在和卫木栖缠斗的鬼新郎脸上又渗出了黑血。
他听得见我们的谈话,听到钟栎说爱我,不甘了。
我冷笑一声:「所以你爱我的方式就是让我去死,然后让你上辈子的情人鸠占鹊巢吗?」
「我怎么舍得让你去死,我只是让你离开这个身体而已。」他叹喟,「我的姐姐,我很了解你。
「你和我不一样,根本不能接受我的爱,说到底还是因为这层关系,只要你离开了这具被血缘束缚的躯壳,我们之间就不会再有阻碍。
「至于这个美丽的身体,会由一个不在意血缘,并且全心全意爱我的灵魂继承。
「那样,你的身体和灵魂都将属于我,完整的你依旧属于我。
「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很自私。」钟栎轻笑,「但是爱哪有不自私的呢?」
变态,实在是太变态了!
看着那边因为嫉妒而血流满面的鬼新郎,我在心里恨不得把他们祖宗十八辈都给骂一遍。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遇上了这么两个变态。
卫木栖说鬼没有正常伦理三观,别说鬼了,我看有些人也没有!
虽然这么想,但我半分都不能表现出来。
通过钟栎的话,我基本确定,鬼新郎并没有告诉他,他是被我们家抱养的这件事。
可能是没有自信,抑或是怕他出尔反尔。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没有血缘,反而成了我现在可能劝得动钟栎的底气!
「可是,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啊。」我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委屈,甚至还硬挤出了一点哭腔,「你所担心的血缘,它根本就不存在啊!」
「你说什么?」钟栎嘴角那抹癫狂的笑容凝固了。
「你是爸妈抱养回来的。」为了能让他更加相信,我补充,「我也是这次在医院才知道的,爸爸是 AB 型血,但你却是 O 型血 RH 阴性,不信的话你也可以自己去查!」
钟栎呆住了,完全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转折。
「你是了解我的,我不可能拿这种事情开玩笑。」我真心实意地说完,又昧着良心道,「既然没有了血缘,那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就不只是姐弟这一种选择了。
「等你成年了,或许我们就能重新审视我们之间的关系。
「难道你就非要将我分成两半,而不想拥有一个身心如一的我吗?」
说到最后,我的话语里甚至都带上了些未曾预想的蛊惑。
钟栎有些动摇,低垂眼眸思索。
还没等他思考完,鬼新郎已经没办法冷静了。一缕黑发悄悄绕过卫木栖,朝我袭来!
「等等,快停下!」钟栎一下子从思索中惊醒,一把将我拉开。
黑发扑了个空,鬼新郎的大半脸都被血染成了红色,他的面容愈发扭曲,眼白变黑,恶狠狠地盯着钟栎。
「啊!」钟栎忽然捂住了头,表情十分痛苦,甚至不能站立,跌跌撞撞向后倒去。
他的身后,是一个木质书架。
「栎栎!」眼看书架被他撞得摇摇晃晃,向前倾倒,我抛却了之前所有的不满,扑过去将他护在了身下。
书架倒在了我的身上,在我晕过去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了一道极亮的光,而后便是长久的黑暗。
当我再次醒来时,是在医院里。
我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只觉得浑身动一下都疼。
但疼就证明,我活下来了。
「你醒了?」
我侧过头,卫木栖坐在我床边,脸色苍白。
明明看起来一点伤都没有,但我却能看见他身上飘着若有若无的黑雾。
我忍着痛从被子里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有温度,有实体,虽然有黑雾,但他确实还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没忍住放松笑了出来,笑着笑着,眼角泛起了泪花。
太好了,我们都活了下来,这下皆大欢喜了。
见我这样,卫木栖也笑了,很体贴地递来一杯水。
喝了点水润了嗓子,我沙哑开口:「鬼新郎呢?」
「除掉了。」卫木栖的声音听起来比我好不到哪儿去,「他凶杀成性,又是厉鬼,完全没有留下的必要。」
「你怎么会想到,要提前搬救兵的?」
「不是提前,是很早之前就商量好的。」他挠了挠头,「好吧,不好意思,其实我一开始骗了你。在你家门口碰见不是意外,我是特意去找你的。」
「嗯?」我本以为已经尘埃落定,没想到这货还有事瞒着我。
「我的师父和你的奶奶师出同门,后来钟奶奶虽然不再入道,但和我师父还是有联系。
「你出生后钟奶奶就发现你被鬼新郎缠上了。但我们这行有个规矩,没有杀过人或害人之心的鬼,不可随意除之,而偏偏这十几年鬼新郎都很安生。
「一方面是担心自己不能应付,另一方面也是害怕万一发生不测,不能处理,钟奶奶就提前委托我师父,在你二十二岁的七月初,也就是符咒失效时,派人来保护你。而那个人就是我。
「说起来,论辈分,我还是你师叔呢。」
「你想得美,这辈分我可不认!」我笑骂,脑中却回想起奶奶头七那晚我做的梦。
梦里,奶奶像小时候哄我睡觉那样,轻轻拍着我的背,跟我说:「囡囡,不要怕,奶奶都帮你安排好了!」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梦,如今想来,只怕是奶奶最后一次入我梦中来看我了。
我感觉眼泪要忍不住了,急忙撇过头,卫木栖识趣地什么都没说。
静默好久,等心情平复了些,我终于问出了那个最不想提及的问题:「钟栎呢?」
卫木脸上那浅浅的笑容消失了,他沉默了一下:「很不好。」
我的心沉了下来,其实在他捂着头痛苦大喊时,我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鬼新郎不知道对他做了什么,导致他出现了很严重的记忆错乱。」卫木栖叹了口气,「我师父给他检查了一遍,但找不到与鬼有关的根源。鬼新郎似乎让他想起了部分前世的记忆,但和今生的记忆混杂在一起,以至于他现在的状况很像……精神错乱。」
我微微阖上眼,心里五味杂陈:「果然变态的思维不可揣摩,自己死之前,还要把前世捧在心尖上的人给弄疯。」
「与其说这是变态的思维,倒不如说鬼新郎最后终于认清了,钟栎不是前世的花魁。」
卫木栖也很感慨:「钟栎没有前世的记忆,就连性别都变成了男人。鬼新郎一直努力欺骗自己,甚至愿意变成女人,不过是不甘心自己这么多年的痛苦折磨变成了泡影。
「但在看到钟栎对你那么痴情后,或许承认钟栎不是花魁,要比接受她爱上别人更容易吧。
「我能去看看钟栎吗?
「可以,但最好不要让他看见你。医生说,他现在受不了任何的刺激。」
最终,我还是去看了他一眼。
我站在精神病房外,透过门口的监视窗,悄悄往里面看去。
钟栎刚吃了药,现在很安静,靠着墙呆呆地盯着地面。
这发呆的样子,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爸爸妈妈第一次抱着他见我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还很小,不谙世事,用手指逗一逗,视线就能一直盯着不放。
妈妈把他小小的手放到我的手心,郑重地跟我说:「小栗,你是姐姐,要学会保护弟弟。等弟弟长大了,比你强大了,也会来保护你。因为你们是家人,是将来能相互扶持的姐弟。」
我擦去眼泪,从探视窗前离开了。
哪怕他曾经想伤害我,可如今看到他变成这样,我还是会很难过。
因为我们是姐弟,是家人。
身为家人,在看到这样的他之后,我依旧会忘记他的混账,继而为他的悲剧而感到彻骨的心痛。
暑假在沉默与悲痛中度过,我几乎是逃回了学校。
大学里鲜活热烈的气氛终于将我拉回了原本的生活。
刚开学不久,我就被室友拉着去当志愿者,认识一下新入学的学弟学妹们。
大太阳下,我忙得焦头烂额,刚给前一个学妹指完前往宿舍的路,一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熟悉的墨镜。
卫木栖拖着行李箱,看见我时也明显愣了一下。
但他先我一步反应了过来,笑着摘下了墨镜:「真巧。既然如此,以后还请学姐多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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