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天点头,“还是夫人考虑周全,只是您不能去,太危险了。”
“我得去。”
“为何?”
“因为我是女子。”
魏天挠着后脑勺,这话他就更不懂了。而沈云舟探究的瞅了祝温卿一会儿,接着眸光一厉,道:“让她去吧。”
“可是……”
“你立即去朔西找你们主帅,把此事告知他。”
祝温卿和沈云舟对视一眼,二人各怀心思。
说什么大局,他不过是怕自己被牵连,前途不保。
但这事又必须得解决,解决不好,他一样受责难。
有什么法子呢?
便是让司桁把这事给顶下来,反正他是疯子,干出点出格的事,大家宽容度也高。而要想让他发疯,总需要刺激一下他。
只是,司桁真的会为了她犯险吗?
祝温卿带着一车粮食,迎着太阳刚露出头的时候出发,难得老天爷体谅她,没有跟她做对,这一日风和日丽的。
等到午后,他们来到了北金军营外。
与她交涉的是个长相阴柔,面色死白的男人,不似其他北金士兵身强体壮,穿着铠甲,他身子有些单薄,穿着素色的长袍。
看到她,这男人眼神先上下溜了一遍,轻佻的舔了舔下唇。
“是你要用粮食换那些女人?”男人问。
祝温卿点头,“是我。”
男人眼睛眯了眯,“我还没见过羊从狼口抢食的,况这只羊还这么美味。”
祝温卿拍了拍车上的粮食,“快要饿死的狼,还是先紧着填饱肚子吧。”
男人歪头往车上扫了一眼,“三个女人。”
“我要自己挑。”
男人退开一步,指着身后的军营,“敢进吗?”
祝温卿嗤了一声,“有什么不敢的。”
她大步往里走,丝毫没有怯意。
这男人眼眸深了深,而后领着祝温卿往拘押那些女人的营帐走去。
他带着她走进一个营帐,听进去便听到一片低低的哭声,而随着帐帘打开,这哭声戛然而止,一个个惊恐的埋下头,瑟缩的紧在一起。
祝温卿过了一眼,约莫有五十来个女子。
“大家莫怕,我是来救你们的。”祝温卿说道。
听到这话,女子们纷纷抬起头看向她,但看她一个这么弱小的女子,眼神的光顷刻又熄灭了。
“还没到绝望的时候,大家别放弃。”她又道。
这时一个女子抬头问她:“那你现在能把我带走吗?”
祝温卿顿了一下,“不会让你们等太久的。”
女子又低下了头,继而哭了起来。
她一哭,其他女子也哭了。
她们太害怕了,太绝望了,甚至从未想过谁能来救她们。
祝温卿深呼一口气,喊道:“曲姐姐,你在这里吗?”
她一个个望过去,又抬头的,又低头的,但没看到曲墨染。
“曲姐姐?”她又喊了一声,仍没人应。
过了一会儿一女子问:“你是在找曲大夫?”
祝温卿忙点头,“她呢?”
女子眼神晦暗下来,“她刚被拖走了。”
祝温卿一惊,赶忙走出营帐,问那男人:“我要找的人刚被带走了,你快找到她,不然这生意就不做了。”
男人眯眼,歪头以眼神询问守门的士兵。那士兵凑近说了一句什么,男子脸色沉了沉。
“我给你四个女人。”
祝温卿摇头,“不行。”
“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跟我讲条件?”
祝温卿直视男人,坚决道:“不行!”
男人沉下一口气,“她去服侍我们大将军了,你要有胆子,便跟着我去要人。”
祝温卿跟着男人来到主帐,男人禀了一声,那边没有应,他又禀了一声,那边才烦躁的嚷了一句:“进来。”
祝温卿跟在后面,刚踏进去一脚,觉得黏糊糊的,低头一看,竟是一滩血。她心下一慌,再抬头望过去,入目是一具女尸,血肉模糊。
她脚下一软,差点跌地上。
“啊!我的眼睛看不到了!好疼!”
这一声让祝温卿回过神儿来,再看里面看,但见一个满面虬髭的壮硕男人,光着膀子,只着中裤,正捂着眼睛痛苦哀嚎。
“杀了她!给老子杀了她!
那男人疼得胡乱一指,恨不能亲手将人碎尸万段。
祝温卿再往角落里看,不由又是倒抽一口凉气,但见曲墨染不支的蹲坐在地上,身上好几处刀口,血将她的衣服染红。
她没有畏惧,只有孤绝的冷。
“曲姐姐!”祝温卿赶忙跑过去。
曲墨染身子一怔,连忙转头,看到祝温卿,沉冷的眸子一下慌了,“你怎么在这儿?被他们抓来的?他们有没有对你怎样?”
祝温卿忙摇头,“我是来救你的。”
“你……”
祝温卿握住曲墨染的手,坚定道:“放心,有我在。”
“连九月,你他娘的怎么不说话,让这贱人赶紧交出解药来,然后杀了她!”那位大将军冲着空气喊道。
那个有些阴柔的男人,也就是这个大将军口中的连九月,他眼神阴冷,嘴角挂着一丝狠笑,一步一步朝那个暴躁的男人走去。
“连九月,你个贱货,你哑巴了?”
“你人在哪儿?”
“臭娘们,不男不女的东西,你他娘的再不说话,老子割了你舌头!”
这个满面胡渣的男人已经暴躁至极,但他双目看不到,只能在原地转圈。
这时那个连九月往这边看过来,祝温卿赶忙将曲墨染挡在身后,正要开口,那连九月又收回了目光,从地上捡起一把带血的弯刀,继续朝男人走去。
他要做什么?
祝温卿紧盯着连九月,一时有些看不懂眼下这局面。
“谁过来了?怎么不出声?连九月?”男人停下脚步,两手乱抓,“谁……”
“大哥,是我。”连九月道。
男人循着声音,竟直接一巴掌甩了过去,“贱奴才,谁许你喊我大哥,你一个娼妇生的野种,即便进了我连家的门,我连家也不认你,只当养了一条狗!”
“父亲只有大哥和我两个儿子,我们兄弟俩当相亲相爱才是。”连九月叹息道。
“父亲只倚重我,你算什么东西!”
“确实,有大哥在,我永无出头之日。”
“你早该看清了!”
“怎么办呢?”
“你……”
连九月眸光一厉,举起手中的刀,狠狠扎进男人胸口。
男人话还没说完,便挨了一刀,猛地睁开眼,血红的眼里无法聚焦,只能空洞洞的望着。
“连九月……你敢……”
“大哥欺我十年,这一刀是不是太轻了?”
连九月说着拔出刀,直接又捅了两下。见男人倒在地上,身体不住的抽搐,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你更像一只狗,一只可怜又让人恶心的狗。”
“父亲……不会……饶……你……”
“你沉溺女色,在床上被女人所杀,这对武将出身的父亲来说乃奇耻大辱,他大概都不会让你进连家祖坟。你看,你跟祖宗们告状的机会都没有,怎么不可怜呢!”
趴在地上男人瞪大眼睛,猛地吐了一口血,而后再无声息。
连九月冷嗤一声,再看向祝温卿她们,将刀扔到她们跟前,然后拿出帕子擦了擦手上的血。
“你要做什么?”祝温卿有不好的预感。
连九月瞅着祝温卿,舔了舔下唇,“你大概不信,我好像爱上你了。”
“……”疯了吧。
他叹了口气,“你太美了,只是不够聪明,可惜了。”
祝温卿皱紧眉头,隐约已经猜到这个阴毒的男人要干什么了。
“来人,大将军被杀了,快把这两个女人抓住,她们就是……”连九月嘴角扯了一下,薄唇轻启,“凶手。”
他这一声落,很快有兵士进来,见大将军已经倒地身亡,一下激愤起来。
半个时辰后,她二人被装进一个铁笼子里,置于主帐外。
军营中已经挂起了白绫,路过的兵士无不愤怒的瞪着她们,有的上去踢铁笼子一脚,有的拔出刀在铁笼子上乱砍一通。
堂堂一军主帅竟然被女人杀了,还死的那么不得体。
这些将士们一方面为他们大将军悲痛,一方面也是觉得脸上无光吧。
曲墨染身上好几道伤,流了很多血,此刻精神有些涣散,无力的靠着祝温卿。
“你不该来的。”
祝温卿摇头,“别怕,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谁?”
“司桁。”
曲墨染笑,“你信?”
祝温卿重重点头,“信。”
曲墨染叹了一声,“我就不信他会来救我。”
“谁?”
“沈云舟。”
这时连九月穿着一身孝从军帐里出来,这厮哭得双目通红,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
“二公子,节哀。”一名将士安慰道。
连九月摇头叹气:“我只有这么一个大哥,怎么能不伤心。”
这名将士抹着泪,狠狠瞪了祝温卿她们一眼,无奈的走了。
连九月背过身,面向她们,眼泪一下就收了,嘴角勾出笑意。
“二位受苦了,等那边木柴堆好了,把你们架上去,一把火烧起来,不会痛苦太久的。”
祝温卿咬牙,“杀了我们,你们别想再拿到粮食!”
连九月啧了一声,“几车粮食顶个屁用,我喜欢抢,烧杀抢掠一番,你们镇北关的那帮窝囊废能奈我何?”
“你不怕大荣和北金开战?”
“呵,也就你们大荣人蠢,真以为北金打算和你们和平相处?不过是现在和西越打起来了,分身无暇,等收拾了西越,也就轮到你们大荣了。但我想,你们朝廷不是看不清,就是怂,不敢打。呵,大荣无男儿,各个都是窝囊废!”
日头偏西,夕阳的余晖将茫茫沙漠染红。
祝温卿和曲墨染被架到了木柴堆上,所有将士站在前面,各个悲愤至极,而连九月手拿火把,看向祝温卿,还有些惋惜。
“你们大将军不是我们杀的,是这个人,他杀了他亲哥哥!”曲墨染忍不住大喊,但没人信她的话。
祝温卿呼出一口气,只能说这个连九月演的太好了,好弟弟的形象深入人心。
“曲姐姐,别白费力气了。”
“可……”曲墨染摇头,“可我怕,真的怕。”
面对死亡,谁能不怕呢。
祝温卿也怕,她抬头望向远方,大漠空远,看不到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