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一头雾水地看着被后妈打翻在地的可乐。
「怎么了采荃?我知道你孕期情绪不稳定,但我只是喝了口可乐,不至于发那么大火吧?」
「该死的是你!你凭什么冲我爸发火!」
我歇斯底里地吼着,随即一个箭步冲上去狠狠踹了她一脚。
那时我才十岁,即便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对后妈来说依旧是不痛不痒。
林采荃只抱着还没反应过来的我爸低声抽泣,我飞奔到卧室慌乱地拨打了急救电话。
挂断电话后,只听「砰」的一声,那声巨响吓得我双腿发软,我扶着墙颤抖着走到客厅。
彼时我爸疼晕了过去,发白的嘴唇微微张着,好似要说些什么,却又半个字都吐不出。
医院里,林采荃犹如提线木偶般挂号交钱,没有表情没有眼泪,只机械性地跑前跑后。
直到医生问起喝的什么农药时,后妈才有了些反应。
她瘫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颤抖的双手紧紧抓着医生的胳膊:「百草枯!但是只喝了一口,能救回来的对吧医生?一定能救回来的对吧?」
医生给护士使了个眼色,护士见状跑过去安抚着后妈的情绪。
医生叹了口气无奈地离开了,我看着医生渐渐远去的背影,仿佛感知到了爸爸的结局。
崩溃和自责涌入心头,我瘫坐在地上狂扇自己耳光。
为什么我要顾及爸爸对她的感情没有早点说出口,为什么偏偏看到下毒的那一幕,如果没看到兴许喝的人就是我,我宁愿是我。
经历洗胃导泄后,爸爸依旧处于昏迷中,医生这时让我去交阿托品和解磷定的相关费用。
我听不懂,但从医生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珠大致明白爸爸的情况有多严重。
我拿着缴费单跑去找后妈,只见她双手合十跪在手术室外,不停地磕头祈祷,地上已是斑斑血迹。
「医生让缴费。」
后妈闻声回头看向我,她的额头还在流血,我从口袋里拿出纸巾放在缴费单上,连同报告单一同递给她。
她扶着墙向着收费处挪去,看来是跪得太久,腿已经不听使唤了。
那一刻我就在想,她一定是爱我爸的,她不过是记恨我罢了,至于为什么记恨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也学着她的样子跪在地上虔诚地祈祷着,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才从手术室里出来。
「好在不是百草枯啊,就是普通农药,患者已经脱离危险了。」
这句话如同定心丸,我们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落地了。
病床上,爸爸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双目无神地呆望着天花板。
林采荃坐在病床边紧握着爸爸的手:「延川,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刚刚我有多担心你吗?」
爸爸强撑着虚弱的身子从床上坐起来,眸子里的怜惜之意好似要溢出来,抬起微颤的右手轻柔地扶着林采荃的脸。
「额头还疼吗?」
后妈拭去眼泪,笑着摇摇头。
爸爸苦笑着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滑过脸颊:「我们离婚吧,我不想过问下毒的缘由了,你走吧。」
医生这时正巧来查房,后妈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扑通」一声跪在病床前:「那毒不是我下的!别这样对我好吗延川。」
爸爸将头埋在被子里故作坚强,可浓重的鼻音还是出卖了他,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哭。
「还真是半路夫妻百事哀,你的狡辩就像刀子在剜我的心,我不想听,你走吧!」
那时我不了解成年人的世界,只觉得爸爸既然话已至此,定是真的厌烦了后妈。
我站起身把后妈赶出了病房,她真的走了,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我和爸爸说着林采荃往可乐里加农药的事,爸爸苦笑着打断我,而后打了个呵欠说想休息会儿。
黎明破晓之时,后妈又来了。
她煲了滋补汤给我爸,一口一口地喂着他,那个大男人又哭了,眼泪滴在林采荃的手上。
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小声抽泣,我看不下去,跑到病房外低声怒吼,小小拳头重重地落到墙上。
分明差点把命搭进去,分明已经知道她下毒的恶行,居然还能卿卿我我、你侬我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