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下无情？

苏可艺眼尾一红，“和尚，你总说我是妖，但你快死的时候，是我这个妖，豁出命来救你！而那时，你口里这些有情有义的人在哪里？！！”

说着，她幻化成半人蛇身，只见她的蛇尾鳞片几乎全部掉落，露出猩红的伤口和斑驳不堪的血肉。

一时间，万里晴空忽然阴云滚滚，一滴滴雨水落下，打在苏可艺的伤痕之上。

为霜看着这一幕，心神剧荡。

苏可艺白无血色的手轻轻拂过自己满是创伤的身子，又说：“你总说人妖殊途，那你可知，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身受重伤为何还能活？”

她空洞的眸光再次望向为霜，一字一句：“那是因为我将自己的内丹给了你！用我的命一次次护着你！”

为霜心口狠狠一痛，他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动，一个字都说不出。

躲在他身后的修士愤怒大叫：“为霜大师，你可是佛子，难道要对这个妖孽手下留情吗？快杀了她！”

为霜死死攥紧了手中佛珠，眼中诡异红光和清明交替。

常慧更是大喊：“为霜，这妖孽为了舍利子，杀了你师父火烧珈蓝寺，你还不动手！”

苏可艺幻化回人身，一步步走到为霜面前，抬起手里的剑：“我最后再说一遍，我没火烧珈蓝寺，更没偷舍利子，至于你信不信，我不在乎了，我现在只想为我姑姑报仇！”

她的银发在风中翻飞，一双妖瞳弥散着恨意。

为霜闭了闭眼，手中佛珠几乎掐断：“阿弥陀佛，别逼我！”

心底最后一丝微光被寒风彻底淹没，苏可艺自嘲一笑：“是你们一直在逼我！”

苏可艺抬起剑，为霜挥出一掌，两人交起手来。

苏可艺剑锋所至，修士死伤一片。

为霜看着如此惨烈场景，手中结印，眼瞳血红：“苏可艺，你造下如此杀孽，我留你不得！”

苏可艺一身白衣早已染红，两人相对而立。

双目相视间，苏可艺惨然一笑。

她将妖力全部注入剑中，向为霜刺去：“那便不留吧。”

生死只在一瞬，这一瞬中，苏可艺脑海中恍然忆起与为霜的初遇。

他温柔道：“女施主可是同家人走散了？”

她眼底一热，又忆起他说：“等我还俗，便娶你为妻。”

过往在脑海中飞快浮现，这一刻，苏可艺忽然明白，和尚不是不爱她。

只不过，两人之间跨有鸿沟，他为佛，自己为妖。

两人相遇就是错，她执念为爱害了众人，也是错……

一切，皆由她起，也应由她灭！

在为霜一掌对上的瞬间，她却忽然调转了剑锋，指向自己心口。

这一掌之下，剑身没入她心口。

一时之间，不知为何，天地大动，九州哀鸣。

阴沉的天空，一道道猩红的闪电将天划出一道道巨大的裂痕。

大雨倾盆而下！

为霜呆愣当场，不由自主抱住苏可艺倒下的身子。

这时，清扫镇妖塔的老和尚满身狼藉，冒雨从远处跑来，手中举着消失许久的舍利子高喊：“快住手，一切都弄错了。”

全部妖力付诸一剑，苏可艺真身若隐若现，却是半人半蛇，眉心莲花道纹显现。

为霜颤抖着手，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一幕：“你不是妖……你是，女娲后人……”

风凄雨惨。

九州万物荣枯，天地一时失色。

女娲后人乃为大地之母，世代守护人间九州，是上古创世之尊神。

神之将殒，九州齐悲。

众人吓得脸色大变，戮神乃是世之大罪，永世不得超生。

苏可艺痴痴看着他，泪水不自觉从眼眶溢出来，她的声音很轻：“和尚，这一回，真的要跟你一刀两断了，我不得不放下你了。”

她实在是没有力气再爱下去了，她要死了，要融入天地九州，彻底与他道别了。

为霜霎时间红了眼，难以置信地摇头：“不要，不会的。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不说！”

他脸上的魔纹一点点浮现出来，双目已然赤红。

苏可艺凄然一笑：“小和尚，你不过就是仗着我爱你罢了，我其实不恨你，但永远也不会原谅你，我死了，这世上就没有人爱你了，这是我……对你的惩罚……”

“所以，这辈子……余生一定要好好……受着……”她终于支撑不住地往地上倒去。

为霜浑身的力气就在这一刹那尽数抽走，他跌跌撞撞地上前想接住她。

可是脚步却像灌了铅一般沉重，他跌倒在地，又狼狈地爬着上前，终于将她搂在怀中。

有水顺着脸往下滑，他已经不知道那是雨水还是眼泪。

“不要，没有你爱，我该怎么办？我会活不下去的，你不许死！”为霜嘶声大喊。

所有伪装的冷漠无情都在这一刻崩塌。

其实，她说的对，他之所以能这般肆无忌惮，不过就是仗着她爱他罢了。

若是她真的死了，他也便没有人爱了。

苏可艺用尽最后的力气，伸手抚上他的脸，他的容貌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高贵如神祗立在她跟前，立在她心里。

“小和尚，佛门的三皈依是哪三皈依啊？”她轻声问他，雨淋湿她银白的发。

为霜将她搂住，语气已然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皈依佛，皈，皈依法，皈依……你。”

在他没有察觉的时间里，苏可艺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来。

她缓缓闭上眼，眼角一滴血泪混着雨水掉下来，融进泥土里。

最后那一刻，苏可艺还记得，那年杏花微雨，珈蓝寺晨钟敲响。

她坐在珈蓝寺前杏树上的秋千上，秋千上她晃得老高，向一只要飞向天际的鸟。

为霜从寺里走出来，看见她就忍不住斥责，那语气却满是担心：“荡这么高要是摔了可怎么办，快下来！”

苏可艺冲他咯咯笑着，笑声如银铃般清脆。

“就算摔下来，不是还有你会接着我吗？”说着，她松开手，真从秋千上飞了出去。

为霜眼神一紧，飞身将她稳稳接在了怀中：“胡闹！”

明明是斥责，可语气是那么宠溺。

她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问他：“小和尚，佛门的三皈依是哪三皈依啊？”

他认真答她：“皈依佛，皈依法，皈依……”

“皈依我！小和尚，你喜欢我好不好？你不喜欢我，我就活不下去了，你忍心看我死掉吗？”

原来，他不爱她了，她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苏可艺——”为霜撕心裂肺的叫声响彻云霄，只是，终于不会有人会回应他了。

一道惊雷应声而下。

为霜看着怀中人一点点变轻，身形缓缓开始消散。

苏可艺的神色并不痛苦，闭着眼像睡着了一样，嘴角微微上扬。

他死死抓住苏可艺的衣角，一把将老和尚手中的佛舍利隔空取来。

以佛子之血为引，以舍利化身，重塑精魄。

舍利忽然变得滚烫浮在半空中，一时金光大作，天边大雨忽止，乌云散开，阳光重现。

为霜看着苏可艺四散的精魂缓缓向舍利聚拢，她的身形也开始缓缓重聚。

他眼中升起一团希冀，又划破自己的手掌，只要鲜血足够，她一定能重新活过来！

舍利从金色一点点被他的鲜血染红，却又更贪婪地吸收着他的血。

“佛子，不可！再这样下去你会血竭而亡的！”身后老和尚惊叫了一声。

为霜的脸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可仍旧没有收手的意思，而他的眼瞳已经血红一片。

“嘭——”一声巨响。

舍利似乎承受不住，一下将散发出一道红光，将众人弹开。

为霜脸色大变，下一刻便看见重聚的紫色精魄又四散开来，化作灰飞。

一阵风刮过，一青衣人影闪过，趁众人受伤将舍利带走。

“不！”为霜眼看着，苏可艺的身形刹那破碎，化作一片虚无。

他哭着朝苏可艺的方向爬过去：“我后悔了，苏可艺，你回来！”

可是那人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那青衣身影也像一阵风刮过，杳无踪迹。

他死死握着手，最后一丝理智消亡殆尽。

“啊——”一股魔气从身体涌出来，脚下地动山摇，风起叶落。

众人大惊不已，其中有人高呼：“不好！他魔气入体，要化魔了！”

为霜赤红着双眼望向众人，字字泣血：“佛不渡我，我不渡人！”

都是眼前这些人要逼死她的，为霜心里有个声音在叫嚣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替苏可艺报仇。

他举起法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面之人打去。

一道金光闪过，他忽然觉得浑身都动弹不得。

身上那串佛珠流过金光，遍布全身，宛若一股清流。

为霜眼瞳又一点点变得清明。

“和尚，你快回来，等你还俗，我们便成亲！我在山下等你！”耳边，苏可艺的声音不断回响。

他木然转过身，身后却是一片虚无。

她死了，她不见了，这世上，最爱他的人没有了，他最爱的人也没有了。

“噗——”心口一阵剧痛，他终于支撑不住地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