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以后,宋云阶没再来过。
关于他的消息,我只能从瑶娘的笑声里听来一星半点。
她说宋云阶买了甜甜的芝麻糖逗她开心。
她说宋云阶在夜里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
流月气得直骂人:「真想拿袜子把她的嘴堵上!」
我噗嗤笑出声,手里的针一抖,扎破指头。
一滴血掉在小花生的肚兜上,红艳艳的,看得人发慌。
我干脆让流月把做好的肚兜全都送去浆洗房,想自己静一静。
她抱着篮子走了。
没多久,我就听见瑶娘尖着嗓子嚷嚷:「没长眼睛啊!」
我心里咯噔一下,手里握着剪刀,挺着肚子追了出去。
流月被两个婆子押着,跪在瑶娘跟前,小花生的衣裳全都掉在地上。
瑶娘看见我,挑起眼梢笑了。
「这个瞎了眼的东西踩脏我的鞋,让她给我舔干净,不过分吧?」
婆子把流月的脸往下摁。
我登时火冒三丈,甩手就给瑶娘一巴掌。
「给脸不要脸的东西,本宫懒得理你,倒让你以为是我怕了你!」
「今日在场,凡是动过流月的,一个不留,全部打出去发卖!」
所有人都变了脸色,纷纷跪下求饶。
我平日里温和,倒叫他们以为我好欺负。
瑶娘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我。
「你敢打我?!」
她扑过来,被旁人拉住,乱哄哄地劝着:「瑶姑娘,太子妃怀着孩子,您可不能伤着她。」
瑶娘抬脚踩在小花生的肚兜上,使劲揉碾着。
「孩子?能平安生下来的,才叫孩子,要是死在肚子里,那就是一堆烂肉!」
「你觉得你,生得下来吗?」
她狠狠盯着我的肚子,阴毒地笑起来。
「娘娘,你知道有多少女人死在产房吗?你知道有多少人一尸两命吗?你知道,后娘是怎么养孩子的吗?」
「我会让他跟狗抢饭吃,让他冬天穿薄衫、夏天裹棉袄,我会抽得他满身伤,然后把他泡在盐水里……」
宋云阶,瞧瞧你干的好事,看你把这个蠢货,宠成了什么样子?
我的肚子突然抽着疼了两下,蹿着脑袋也跟着疼。
手脚凉得厉害,光是听着瑶娘的话,我就吓出一身冷汗。
连日亏觉让我有些恍惚,我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
那个光脚站在雪地里,看着别的姐妹围在火炉旁吃红薯的小孩……
那个被长姐放狗追着咬的小孩……
那个因为多吃一口点心,被主母打烂嘴巴的小孩……
是谁啊?
好可怜。
瑶娘要折磨我的小孩,她说得兴高采烈,她的笑让我恨得牙痒。
她好吵好吵……
如果她能永远闭嘴,就好了。
我反手把剪刀扎进她的胸口。
8.
一群人连滚带爬去找宋云阶。
他来时,我正蹲在地上,把肚兜一件一件拾起来。
「沈舒予,你是不是疯了!」
他瞪着眼睛吼我。
我冷漠地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活该。」
我问宋云阶,瑶娘欺负我的孩子,她不该死吗?
宋云阶抓起肚兜扔在我脸上,咬牙切齿道:「这种破烂要多少有多少,瑶娘只是踩了一脚,她就该死吗?!」
我几乎是尖叫出声:「她诅咒我,她想让我死!她要欺负我的孩子!」
可宋云阶根本就不在乎瑶娘有多阴险。
他只在乎,他喜欢的人,被我刺伤了。
他压过我的声音,大声呵斥我:「她只是说说而已!」
「沈舒予,孤从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恶毒?」
「若是瑶娘有个三长两短,孤要你赔命。」
原来我给我们的孩子做的衣服,是破烂啊宋云阶?
原来包含着我满满爱意的礼物,还比不上瑶娘的脚金贵,是不是?
原来只要我没死,她就可以不用负责。
或许我死了,你也照样会找无数理由为她开脱。
宋云阶,你多爱她啊。
我扯着宋云阶的衣领,笑出了声。
「是啊,我就是恶毒,我早就想杀了她。」
「她今日若是命大活过来,你最好把她藏得严实点。」
「宋云阶,只要我看见她,她就必须得死。」
「想让我沈家的女儿给她赔命,她算个什么东西!」
宋云阶掐着我的下巴,他盯着我,眼里是浓浓的恨意。
「沈舒予,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沈家的女儿?你真了不起啊。」
「一个被人践踏的庶女,没有孤的庇护,你早烂在泥里了!」
「记好了,你,就是孤养的一条狗。」
从前说要保护我一辈子的男人,在众目睽睽下揭开我的伤疤,令我难堪。
他让人抓走流月。
他最知道我的软肋在哪里,怎么做,才能让我疼。
他蔑视地笑我:「既然你的命这么值钱,那孤就找个人替你死。」
我扯着他的胳膊,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宋云阶,你敢伤害流月,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
他冷冷地推开我。
他让人堵住我的嘴,捆住我的手脚,把我关进屋里。
他怕我寻死觅活,他怕我伤到他的孩子。
可他不怕我掉眼泪,也不怕我心碎。
9.
我被人绑在榻上,眼泪流得停不下来,淹得脸皮又辣又疼。
瑶娘好像是醒了。
我听见宋云阶说:「别哭了,乖。」
「你不是整天嚷嚷着要孤娶你么。」
「等你好了,孤给你最美的嫁衣,最风光的婚礼。」
…………
黑暗里,我的肚子开始一阵接一阵抽着疼。
鲜血带着铁锈的腥气流出来,染红被褥。
我瞪大眼睛,想喊人,可是嘴被堵着,手脚也被绑着。
我动不了,我怎么挣扎都动不了!
下身的血逐渐不受控制地往外涌。
我把头撞在床柱上,企图能弄出一些声响。
我像被人拔掉舌头的哑巴,只能发出低沉的呜咽。
谁来帮帮我,救救我孩子的命!
他已经有手有脚,他已经会动了啊。
我给他做的小衣裳他还没来得及穿,我给他买的拨浪鼓他还没学会玩。
他还没有见过院里的小桃花,他还没能开口喊我一声娘……
怎么办,小孩儿。
娘好像留不住你了。
额头上的血黏住我的眼睛,我忍住不再哭了。
说好的,离开的时候要笑着和你说再见。
可你是娘的心肝娘的肉,娘舍不得就这么让你走……
我仰着头,眼泪倒灌进嘴里,苦得我舌尖发麻。
小孩儿,这辈子的疼,你要忘得干净点。
下辈子要是遇见了,你就对我笑一笑,让我知道,你过得很好。
我使出全力,最后一次,把头狠狠撞在床边的柱子上。
我恨自己。
擅自留下你,又让你孤独地离开。
终于有人推门进来,走近一看,大惊失色地叫嚷出声:
「娘娘流血了——」
院子里乱糟糟的,一群人涌进来,看见我的样子,忍不住皱眉。
我的脸上是血,身上是血,整个人又脏又臭。
有人掐着我的肩膀吼我:「沈舒予,沈舒予!你给孤醒醒!」
「怎么会搞成这样!你别睡,求你别睡着……」
我昏昏沉沉地看着他,累得张不开嘴。
喂,你掐得我好疼。
你是谁啊,怎么哭了。
10.
听人说,我是太子妃。
他们说,从前我与太子,恩爱得像是两根紧紧缠绕的藤蔓,割不断、分不开。
后来,府里多出一个瑶姑娘,他就不喜欢我了。
宋云阶为了娶她做侧妃,被皇帝骂得狗血淋头。
所幸他平日端方又才华横溢,偶尔胡闹一次,也无伤大雅。
他依然是独一无二的太子人选。
只是瑶娘到底没能如愿,只能做个良媛。
宋云阶关起门来,给她一场盛大的典礼。
她穿着漂亮的嫁衣,笑着从我手里拿走库房钥匙。
宋云阶说,以后,就由瑶娘管家了。
「你先养好身子,其余的都不必操心。」
「别去招惹瑶娘,踏踏实实地做你的太子妃,她不会为难你。」
我知道,他肯定也觉得我是个傻子,傻子怎么能管家呢。
下人们背地里都说我笨。
可我只是头疼,没完没了地疼,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事事都要慢半拍。
他们什么都不懂,他们只会笑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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