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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万米高空之上，夜色如墨，繁影飘散。
“塔台塔台，华翼1152于15:00点到达帝都，申请降落。”
“允许。”
耳机里传来塔台的指挥声。
机长季清影熟练的拉动起落架，开始降落。
这条航线她已经飞了4年，将近2800个小时，无论是飞机、航线、塔台……她都烂熟于心。
平稳降落后，季清影正要去休息室换衣服。
机组同事快步走来：“季机长，上头通知开会。”
季清影淡淡点头，转身朝办公大楼走去。
同事心里暗暗乍舌，不愧是华翼第一冷美人，远观不可亵玩。
会议室内，上司还没到。
季清影习惯性的走到了最里面的角落坐下，闭眼休息。
耳边嘈杂声不断，她却很安心。
不知过了多久，主任的声音响起：“这个点召集大家开会，主要是介绍一名新同事。”
下一秒，一道男声响起：“大家好，我叫傅言致，接下来将会担任华翼1152的机长。”
听到这个名字，季清影心头一颤，立即睁眼抬头，目光死死盯着台上那个挺拔英俊的男人！
他……回来了！
季清影心里五味杂陈，他调回来这么大的事，自己这个妻子却一点儿都不知道，一如两年前他自请外调的时候一样。
结婚三年，傅言致总是来去如风。
他好像从没顾虑过她的感受，恍若一个可有可无的人。
但不管怎样，回来了就好，哪怕是替代了她机长的位置，季清影也甘之如饴。
随着会议结束，傅言致转身离开，连一个眼神也没有给她。
季清影咬了咬唇，快步跟上。
“言致！”她并肩走在他身旁。
傅言致神色冷淡，下颌线紧绷：“季机长追上来，是对我担任华翼1152的机长有疑问吗？”
季清影扯出一个笑脸：“怎么会？你都两年没回来了，回家后我给你做饭吧。”
傅言致冷嗤一声：“不做机长都无所谓？我还以为你很热爱华翼1152，毕竟为了飞行你连孩子都可以不要。”
季清影胸口一闷，心里涌上酸意。
她以为傅言致愿意回来是不生气了，没想到他还记着。
“孩子的事情……”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傅言致不耐的打断季慕影。
季清影未说出的话都吞了回去，只留难言的苦涩。
两年前她怀上孩子，可那时正赶上升职考核，没能及时发现，于是在她确认升为机长的那天，也因为劳累过度失去了他们第一个孩子。
想到这，季清影喉间涩意难忍：“我们以后还会有孩子的。”

“没有以后了。”、

傅言致丢下这句话，径直走进办公室。
季清影僵滞在原地，身上的血液迅速变冷，心里不安蔓延。
她快步跟了进去。
只见傅言致从抽屉拿出两份文件，随意丢在桌上。
他满眼厌恶，语气冷漠：“从今天开始，请你滚出我的生活。”
季清影身子一颤，下意识看向桌上的文件。
一份是，离职申请。
另一份是……离婚协议！
第2章
黝黑的大字，刺得季清影两眼泛红。
她伸出颤抖的指尖翻开文件，里面内容条款齐全，决不是朝夕之间就能罗列清楚的。
傅言致是有备而来。
季清影忍住酸涩，声音略带哽咽：“我不同意。”
“我们曾经也好过，别闹得太难看。”
傅言致不咸不淡的丢下这句话后，拖着箱子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季清影和桌上的文件。
她终于绷不住，弯下了笔挺的背脊。
傅言致的话如倒刺般钻进了她的血肉，无法触碰，只有疼痛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交往4年，结婚3年，换来的竟然只有两份冰冷的文件。
想到这，寂坐在办公室里的季清影眼角微红。
“叮咚！”
一道短信提示音打断她的思绪。
季清影打开手机，看见婆婆的信息。
“影影，言致回来了，今天晚上咱们一家人一块到餐厅去吃饭，好好团聚团聚。”
她正好想和傅言致再聊聊，缓和两人关系：“好。”
晚上，餐厅包厢里。
季清影推门而入，一眼就看见有个女人亲昵的靠在傅言致身边。
傅父傅母坐在旁边，四个人聊得正兴。
傅言致看到季清影，瞬间皱起了眉：“谁叫她来的？！”
季清影顿时僵在原地，脸上故作镇定的表情都快要瓦解。
“是我叫的。”傅母打着圆场，拉着季清影在傅言致另一边坐下，“清影啊，这是舒瑶，华翼航空的千金，和言致是发小。”
季清影看向舒瑶，对视的一瞬间就察觉到她的敌意。
“季小姐和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舒瑶轻拍了下傅言致的肩，“你也是，在一起七年怎么连季小姐的照片都不发一张！”
她说的没错，傅言致从来不在社交平台发两人的合照。
以前季清影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却……
许是见季清影情绪不对，傅父立即开口：“人到齐了，快吃饭吧。”
然而从吃饭开始，气氛就越来越缄默。
只有傅言致和舒瑶的声音偶尔响起。
听着傅言致声音里的宠溺，季清影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撞了一下，咯的生疼。
曾几何时，这份温柔独属于她。
她捏紧了筷子，抬头看着身旁的男人：“言致，以前怎么没听你提过舒小姐？”
傅言致剥虾的动作一顿。
他身旁，舒瑶甜甜一笑：“我出国的时候没告诉他，一直在跟我生气，不过也容易哄。”
“言致和我说了不少你们的事，还说你们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此话一出，包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季清影喉咙像被双无形的手攥紧，喘不上气。
傅家二老却是面面相觑：“什么孩子？”
傅言致却不发一语。
傅父傅母只能看向季清影：“你说。”
两位老人神情严肃，让季清影再没办法隐瞒。
她闭了闭眼，哑声揭开了埋藏在心底两年的伤疤……
听完，傅父傅母都沉默了。
傅母嘴唇张了又合，最终还是忍不住埋怨：“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和我们说呢？”
季清影垂着头沉默不语。
那个孩子来的突然，走的也突然，她自己陷在难受中还走不出来，又怎么去让老人跟着伤心！
这场聚会，最终闹得个不欢而散。
舒瑶却像后知后觉：“言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这件事伯父伯母不知道……”
季清影却不信，她看向傅言致。
男人只是拉着舒瑶起身，柔声安抚：“和你没关系，她自找的。”
话落，傅言致顺势带着舒瑶离去。
季清影一个人坐在包厢里，无神看着桌上的残羹冷炙，许久后买单离开。
深夜的长街，路灯昏黄。
季清影在街上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才回了和傅言致的家。
可开门时，锁却不停响起提示：“指纹错误，请重试。”
第3章
季清影又反复试了几次，还是没把门打开。
她以为是自己按错了，俯下身想要再输一次。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
季清影抬头，就看到了刚刚才分别的舒瑶。
“季小姐回来的正好，我回国比较急忘带睡衣，言致就把你的借我了，你不会介意吧？”
舒瑶这么说着，脸上没有半点担心。
季清影越过她走进，佯装冷静：“衣服而已，我没那么小气。”
舒瑶挑了挑眉：“季小姐这么大方，那不如也把人还给我？”
季清影没想到她会这么直白，哑然了瞬：“凭什么？”
闻言，舒瑶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到季清影眼前：“五百万，够吗？”
季清影面色平静：“你要是觉得钱能买断七年的感情，那我给你五百万，请你离开。”
舒瑶表情一变，她可是千金大小姐，从来都是要风得风，没人敢拒绝。
现在，季清影竟然敢用钱侮辱自己！
恰逢这时，傅言致的声音响起：“你们在说什么？”
舒瑶眼底闪过抹恶意，转头看向傅言致时，只剩为难：“我不好意思白穿季小姐的衣服，就想折现还给她。”
“但可能季小姐误会了，说要拿钱赶我走。”
傅言致脸色瞬间冷下来：“季清影，你发什么疯？！”
他甚至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季清影攥紧了手，无视掉傅言致身边舒瑶看来的得意目光，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
“这里是我家，就算我真的要赶她走，难道不可以吗？”
“不可以。”傅言致果断的给出答案，然后拉过舒瑶的手，“别理她，我带你去房间。”
话落，就要上楼。
季清影下意识伸手拽住了傅言致：“我说了，我不同意。”
“你有完没完！”傅言致一把甩开她的手。
猝不及防之下，季清影摔在地上，额头磕到了楼梯扶手，瞬间一片红肿。
地板上的凉意透过肌肉，深深刺进心里，却冰冻不了汹涌的苦涩。
傅言致也没想到会这样。
他想伸手去扶，舒瑶却先他一步来到季清影身边：“季小姐，你没事吧？你别怪言致，他也是因为我才一时着急，失手伤了你。”
季清影避开她的手，自己站起身。
额头一跳一跳的痛着。
她看着面无表情的傅言致，声音涩哑：“出去！”
傅言致一愣，皱眉刚要开口。
就听季清影再发声：“你们都出去！”
这是傅言致第一次见季清影如此失态，沉默看了她很久，转身就走。
舒瑶也紧跟着离开。
季清影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往日和傅言致添置家具，恩爱亲昵的画面不断浮现，可渐渐的，又变成了面红耳赤的争吵，冷战……
悲伤如潮水般席卷她，季清影慢慢蹲下抱紧自己，一直隐忍的泪砸落下来。
一夜未眠。
第二天，季清影一身机长服站在镜子前，将昨晚的狼狈尽数藏起。
手拂过机长服上的肩章，她脑海里自傅言致回来后的种种一一闪过，眼神也从犹豫慢慢化作坚定，随后出门。
华翼航空。
主任看着突然过来的季清影，有些诧异：“小季，你怎么来了？”
季清影声音淡漠：“傅言致接手华翼1152做机长的事，我不同意。”
话音落下，办公室的门同时被推开。
季清影转头就和站在门口的傅言致对上了视线。
男人脸色冷沉，想到刚刚听到的话，眼神泛冷。
主任也没想到傅言致来的这么巧，尴尬咳了声：“你们不是夫妻嘛，谁做这个机长都一样……”
“不一样！”
季清影语气果决，连看着傅言致的目光都没有收回：“我和他，很快就不是夫妻了。”
第4章
这话一出，气氛霎时紧绷。
主任下意识看向傅言致，这两人算是他看着走在一起的，结婚的时候自己还是证婚人。
主任视线在两人间打了个转：“吵架了？”
季清影没说话，她已经从一开始的难过到疲惫，到现在已经快要麻木，只剩一次比一次更重的疼！
傅言致也不说话，就站在门口。
主任无奈，干脆借口要开会就离开了，把办公室留给了两人。
路过傅言致时，还不忘劝：“好好哄哄。”
傅言致没反应，直到门关才开口：“你有什么资格干预我的工作安排？”
男人语气里的不悦毫不遮掩。
季清影紧攥着手，冷静反驳：“先逼我离职的人，不是你吗？”
有些话憋在心里久了，开了一个口子就停不下来。
她也想趁这个机会把话说明白。
季清影直视傅言致，沉声发问：“凭什么你一句话我就要同意离婚，还要从华翼辞职？你知道飞行对我的意义吗？！”
“意义？”傅言致被她质问的态度惹得火起，冷嘲道，“你当初说是因为我才学的飞行，那现在为了我放弃有什么不可以？”
刹那间，季清影喉咙像卡了鱼刺。
一开始该学飞行专业确实是为了傅言致，但这么多年下来，她早就爱上了这份职业，在空中飞行已经融入了她的骨血。
只是她没想到，曾以为是幸福的付出在这一刻却成了傅言致反伤自己的利刃！
痛意堆积在心，季清影一直隐忍的情绪爆发：“是不是在你心里我就该一直为了你退让？你真的有在乎过我的感受吗？”
傅言致看着她泛红的眼，本来要出口的恶劣话语突然哽住。
片刻后，冷冷开口：“我为什么要在乎？”
扔下这话，他提步就走。
砰然关门的巨响，轰在耳畔。
寂静袭来，反衬着刚刚情绪上头的可笑。
季清影一个人站在原地，许久才压下情绪走出去。
一路来到停机坪。
季清影站在华翼1152前，目光描摹着这个陪伴了自己三年的老伙计。
傅言致不在身边的时间里，她将所有的情感，时间都投入到这架飞机上。
悲观情绪上头时，她也在想，如果失去了傅言致，至少还有它在！
可直至此刻，季清影才发觉，婚姻，爱情，事业……她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眼眶微微发热，她忙垂眸掩住。
却在这时，发觉到旁人看来的异样目光！
季清影拉住了路过的机组同事：“发生什么事了？”
同事语气迟疑：“季机长，公司刚下来的通知……你不知道吗？”
季清影不明所以，掏出手机点进了公司群。
就看到上面写着：“因个人作风原因，机长季清影被公司处以停飞处理——”
季清影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字，周遭的窃窃私语仿佛在这一刻不断放大。
“诶，就是她吧？看着也不像那样的人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私下里什么样！”
……
季清影紧攥着手机，想要去找主任询问。
然而没等转身，迎面就见傅言致和舒瑶并肩走来。
傅言致依旧冷着张脸，倒是舒瑶眸间涌动着歉意。
“清影，你别怪言致。”
“机长责任重大，言致不想因为你影响自己的状态。而且你们也要离婚了，在一起工作不合适。”
舒瑶的话让季清影一阵恍惚，所以自己被停飞……是傅言致的意思？！
她怔怔看向沉默的男人。
耳边，舒瑶的声音依旧温柔：“等你和言致办完离婚手续，我和言致也要结婚了。”
第5章
他们要……结婚！
季清影心里情绪翻涌如浪潮，她看着傅言致：“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不管是被通知停飞，还是被告知自己的法定伴侣即将成为别人的丈夫！
这两件事，傅言致都该给她个说法。
窗外阳关落在地砖上，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分界线。
这时，傅言致冷漠疏离的话才徐徐响起：“你想我说什么？”
又是这样的反问！
好像从那个孩子失去之后，傅言致就一直这样消极的处理他们之间出现的所有问题。
季清影尽量克制情绪：“傅言致，你不能好好说话吗？”
傅言致默然回答：“我不想在众人面前和你吵，丢脸。”
接着，越过她远走。
擦肩而过时，季清影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他，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而傅言致则是冷漠抽出，没有丝毫犹豫，快步离去。
“是言致说不想在这儿看到你的，为了留下他，我只能让你停飞。你会理解的吧？”
舒瑶字字恳切，可眼底的嘲笑如针刺着季清影的眼。
“我不理解。”扔下这句话，季清影率先迈开步子。
她沿着走廊一路走着，心里曾自以为能保护自己的高墙此刻土崩瓦解，尽数坍塌！
苦涩混着鲜明的疼痛涌来，季清影眼眶不住滚烫，发红。
路过的机组同事第一次看见这样的她，却没有一个人上前关切……
夜坠影河。
季清影一个人窝在客厅沙发上，冷风从敞开的窗户袭来。
她手抚上手臂摩挲，汲取着不多的暖意。
洁白墙上，大尺寸的婚纱照还挂在上面，照片上两人笑的情真意切。
可怎么就走到今天了呢？
季清影想不出没有答案。
出神间，电话响起，是外婆打来的。
她咽下喉咙里的哽咽，故作平常的接起：“外婆，怎么这么晚打来电话啊？”
电话那头，老人的声音有些失真：“白天怕你忙，就想着晚上给你打。最近怎么样啊？和言致都还好吧？”
久违的关心让季清影有些鼻酸，却又不敢说实话让老人担心。
“我们……挺好的。”
外婆闻言沉默了片刻：“影影，你是不是……受委屈了？”
一句话，让季清影强压的情绪霎时决堤。
她紧咬着抵住唇瓣的手指，将哽噎咽下，却怎么都压不下声音里的颤抖。
听筒里，老人的叹息声不断传来：“你这孩子从小就倔，认定的事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不改。可影影啊，世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你得学会忍让，婚姻更是。”
“言致是你自己选的，他是个好孩子，有什么误会说开就好，别一个人生闷气，知道不？”
“……嗯。”季清影逼着自己发出声回应。
祖孙两个人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季清影才不舍的挂断电话。
屋内重归寂静。
季清影捏着手机，仔细回想外婆的话，还是决定听她的找傅言致聊聊。
她拿出手机给傅言致发消息，刚按下发送键，一个醒目的红色感叹号刺痛了她的神经。
傅言致竟然——删了她！
第6章
温柔的晚风根本无法吹散任何痛苦。
季清影死死捏住手机。
屏幕上提示着：“您还不是对方好友，请重新添加。”
她的心如同被一把重锤狠狠砸过，噼里啪啦的碎了一地。
这些天的委屈冲上鼻尖，季清影靠在窗边再次无声落泪。
这天之后，她因为被停飞，再没去机场，和傅言致也没再见过面。
直到三天后的早晨。
季清影刚起床走出卧室，就听到玄关处的声响。
她走到楼梯前，和上楼的傅言致视线相对。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都戛然而止。
季清影抿了抿唇：“你先说吧。”
“你被解除停飞处分了，一会儿会有正式的通知。”
傅言致声音淡淡，停顿片刻后又开口，“不过之后你不能单独飞行，主任的意思是明天华翼1152的航程让你来给我做副机长。”
给傅言致做副机长这件事，如果放在以前，季清影会很开心的接受。
但现在……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声音沙哑：“你同意了？”
傅言致眉心微皱，显然不愿：“这也是我回来的原因。我希望，你能拒绝。”
季清影不意外，可心还是像破了个大洞般，呼呼灌着冷风。
也是第一次，季清影连争吵都觉得疲累。
她手习惯的摸上脖颈，那里带着条银项链，坠着的是他们的结婚戒指。
季清影还记得结婚典礼时，傅言致握着自己的手宣誓：“此后经年，婚姻事业，我与你并肩同行，共赴白首。”
如今，才三年！
她却好像抓不住这个男人了。
“言致，我们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啊？”
闻言，傅言致喉咙像是被什么梗住，发不出声音。
没得到答案的季清影，压着颤抖的手取下项链上的戒指。
然后一步一步走下楼梯，走到傅言致身前。
就像当年结婚时，一步一步走过红毯来到他身边一样。
她慢慢抬起男人的手，想要将戒指放在他掌心。
傅言致却直接将手甩开，眼神复杂：“季清影，你非得让自己这么难堪吗？”
被甩开的手磕在楼梯扶手上，一阵火辣的痛。
手里的戒指也掉落在地，瞬间不知所踪。
这一刻，季清影也不知道是生理更痛，还是心里更疼。
“是啊，何必要这么难堪……”
傅言致从未见过她这个样子，心里的烦躁都快要止不住。
他咬紧后槽牙，毫不犹豫的转过身，快步离去。
眼看男人的背影就快要消失在视线中，季清影忍不住质问出声：“你还爱我吗？”
“不爱。”
傅言致甚至没有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刹那，季清影心如死灰。
冷风吹来，冷意瞬间钻进骨子里。
季清影攥紧了空洞的掌心，对着男人的背影看了很久很久，才做下了决定。
她声音沙哑：“这次航程，我不会拒绝。”
傅言致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的目光里满是不悦。
季清影忍受着心脏处翻腾出来的疼，逼着自己说出了下一句：“等这次返航我们就去离婚，我……放过我自己了。”
第7章
偌大的房子一瞬间陷入了寂静。
傅言致耳边回荡着季清影的话，心里莫名染上股烦躁。
但最后只是说：“你能想通就好。”
随后离开。
季清影再一次被扔在空寂的房子里，无人在乎……
翌日，季清影先于机组其他人来到了机场。
站在机场门口，季清影回忆起当初得知要在一个机场工作时，她和傅言致高兴的悄悄围着这里的外围转了整整一圈。
那时候，他们还那么相爱……
深吸一口气，季清影压下情绪，上了飞机。
不一会儿，傅言致也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最后季清影率先收回了视线。
航程中，驾驶舱内一片沉寂。
这样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回航，下机。
临近中午，日头火热。
季清影走出机舱门，就看到傅言致和来接他的舒瑶并肩走远。
她攥了攥发凉的手，开口将人喊住：“我预约了今天下午三点钟去办离婚手续。”
闻言，傅言致脚步一顿，回头看来的眸色深沉：“你很急？”
季清影呼吸微滞，轻声提醒：“急的人是你。”
一旁，舒瑶也拽了拽傅言致，柔声劝：“言致，你去吧，我回家等你。”
家。
他们什么时候有的家？想到傅言致调走的这两年，还有跟着他一起回来的舒瑶……
季清影不想再去看他们两人，越过傅言致就往外走。
背后，却响起傅言致拒绝的话：“我有事，改天再说。”
话落，便朝着相反方向走去。
季清影回头，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心里百味掺杂。
从机场离开后，她打车回了和傅言致的婚房。
想趁今天把东西都收拾好带走，等办完手续就算是彻底结束，再无瓜葛。
却不想，刚进门就看见傅父傅母坐在沙发上。
季清影愣了下，忙走上前：“爸妈……你们怎么来了？”
自从那天饭局不欢而散之后，他们之间再没联系。
和傅言致在一起的这些年，傅父傅母对自己一直都很好，她也是真心拿他们当亲生父母来照顾。
傅父深深看了她一眼，张了张嘴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傅母开了口：“言致和瑶瑶的事是傅家对不起你，我们替他们给你道歉。”
季清影咽下喉咙里的苦涩：“妈，这是我和他的事情，和你们没关系。”
闻言，傅母默了瞬，言辞恳切：“影影啊，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是言致已经做出了选择，你们……还是离了吧！”
季清影僵在原地，没想到她竟然会这么说：“你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劝我离婚的？”
傅母被问的沉默。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傅父叹了口气：“瑶瑶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她和言致两情相悦，你也不要再纠缠不放？到时候撕破脸皮，对你和言致都不好。”
“我们年纪也大了，就想抱个孙子一家人平静的生活，你能体谅我们的苦心吗？”
季清影看着眼前两鬓斑白的老人，很多责问的话在嘴边打转，最后都咽了回去。
“我……”已经同意离婚了。
然而，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整。
傅母以为她不愿意：“难道非要我老婆子跪下来求你，你才肯放过我们一家吗？”
说着，她竟直接跪了下来！
第8章
傅母膝盖落地的前一秒，季清影慌忙将人扶住。
这时，玄关处传来一声轻响。
走进来的傅言致看到这幕，脸色顿沉：“季清影，你又在干什么？”
他快步上前一把推开季清影，扶住了傅母。
季清影被推的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
“事情不是……”她所有的解释，在看见傅言致脸上的厌恶后，全都被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你如果不愿意离婚可以直说，没必要假装同意，现在却来为难我爸妈。”
“他们年纪大了，经不起你折腾！”
男人语气冷硬，话语里没有一丝温度。
季清影心里陡然生出一股疲惫：“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
她忍下心脏处传来的刺痛：“你可以问问爸妈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听听看我到底做了什么！”
说这话时，她眼尾发红。
傅言致皱了下眉，看向傅家二老：“爸妈，你们说。”
然而傅父只是眉头紧皱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
傅母则是拉着他的手臂，不停的小声啜泣，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这种默认像一把无形的匕首，狠狠刺进季清影的心里，不见伤口，却痛彻心扉。3
傅言致离开的这两年里，傅父傅母都是她在照顾，二老平时也对她亲近不已。
季清影从没想过，有一天他们也会往她身上泼脏水。
难以言喻的酸涩冲上眼眶，心里空空荡荡的，像是被人生生挖走了一块。
季清影甚至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
凌晨的街道冷清不已，空中飘出细雨。
她无处可去，只能一步步走回外婆家，敲响了门
年过古稀的白发老人，半夜拄着拐杖来颤颤巍巍的来开门。
季外婆瞧见她浑身湿漉的狼狈模样，忙将人拉进了屋子：“怎么了影影？”
季清影艰难咽了咽喉咙，嘴角僵硬的扯出抹笑容：“外婆，我可能……要离婚了。”
“我……又没有家了。”
外婆看着她强撑的笑脸，心疼的将人抱进了怀里。
“离就离吧。傻孩子，只要外婆在，你就一直有家。”
老人拍着季清影的背，动作又轻又柔，藏着无尽的疼惜。
外婆的关心和怀抱的温度慢慢暖进她冰冷的心脏。
季清影一直强忍着从没流下的泪在这一刻，再也绷不住。
她紧紧的抱住外婆，像小时候受了欺负寻求庇护那样，靠在外婆怀里无声痛哭。
“他明明说过会永远爱我的，为什么转眼就变了……不是说真心换真心吗？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对我？”
季清影抽噎着哭诉自己经受的那些委屈与不公。
老人听后，轻轻叹息：“影影，没有谁会永远爱一个人。”
……
祖孙两久违的依偎，像季清影小时候一样。
不知何时，她靠在外婆怀里沉沉睡去。
等第二天季清影醒来时，狭小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
她坐起身来，就看见老人留在床头的字条：“外婆有事出去一趟，桌上有早餐，影影要记得吃。”
季清影收起字条，走到客厅就看到餐桌上摆着的油煎包和豆浆。
那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早餐，但因为要四处飞行，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
她走过去，一口一口的吃着，一直哽在心里的那口气好像慢慢消解。
这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傅言致，季清影本来不想接，可犹豫了一会，还是想要体面的结束。
她接起电话，就听傅言致低沉的声音传来：“来一趟人民医院，你外婆心脏病犯了！”
第9章
季清影心头猛跳，脸色惨白。
外婆昨天不是还好好的！
为什么是傅言致打来的电话通知她？
季清影一赶到人民医院，就看到站在急救室外的傅言致。
她慌忙抓住傅言致与的手臂，急声问：“我外婆……”
男人直接打断她的话，话里话外都是指责：“你到底跟你外婆说了什么，一大把年纪了，大清早就到我家来找茬。”
季清影呼吸一窒，心脏差点痛到无法呼吸。
她恍然想起外婆留下的字条上说的有事。
她这是知道自己在傅家受了委屈，为了替她讨回公道才会去……
傅言致见季清影不说话，抓住她的手腕咄咄逼人：“你知不知道她差点把我爸妈气昏？”
“可现在躺在里面生死攸关的是我外婆——！”季清影嘶哑着高声提醒。
手术室上亮起的红灯，映红了她的眼：“傅言致，我不求你爱我，但你能不能对我外婆的生命保有一点点的尊重。”
男人呼吸微滞，手上的力道微松：“……是她自己要找到我家来。”
这话宛如重锤狠狠砸在季清影心上。
她懂了傅言致的言外之意，说她外婆没事找事，自作自受。
“难道不是你背叛我们的婚姻在先？”季清影目光里满是悲凉。
傅言致顿时定在原地，想要回怼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6
走廊安静下来，只有呼啸的空调冷气。
寂静中，季清影靠着墙撑着颤抖的身子站稳，心里被后悔吞没。
要是她昨天没去找外婆就好了，老人就不会躺进急救室，生死一线。
父母早亡后，是外婆含辛茹苦的将她抚养长大。
为了给她凑学费，老人四处给人打零工，年近六十五了还在给别人串珠子为她攒嫁妆。
可自从她和傅言致在一起后，就渐渐忽略了外婆，甚至她去看傅父傅母的次数，都比看去外婆多，自己甚至都还没来的及孝顺她……
悔恨和痛苦像把钝刀割在心头上，反复嗟磨。
季清影闭上发红的眼眶，在心里不停祈求，愿上天保佑外婆平安无事。
不知过了多久，手术室的灯倏然熄灭。
医生从里走出来：“谁是病人家属？”
季清影慌忙跑到他面前：“我是，我外婆她……”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送来的时间太晚，错过了最佳抢救时机，节哀。”
医生的话像是审判的利剑，狠狠劈下
季清影的心瞬间被撕裂，铺天盖地的绝望将她淹没。
这时，急救室的门再次打开，身盖白布的老人被推了出来。
季清影冲上前，颤抖的手抚摸着外婆花白的发，却怎么都落不下去，最后只能死死的攥住推车。
“外婆，别睡了，影影来接你了。”
然而，床上的人毫无反应。
泪水从眼眶砸落下来，季清影泣不成声：“您昨天还说会一直……一直陪着我，您怎么能骗影影呢？外婆，你醒过来好不好，你再看看我啊……”
一旁，护士也有些为难：“季小姐，现在要快点送去停尸房。”
闻言，季清影死死抓住病床，像溺水者紧握最后一根稻草般声嘶力竭：“不要！我外婆还没死，你们救救她！我求求你们了，你们再试试！”
她哭的撕心裂肺，就连傅言致也忍不住动容。
但只一瞬，他就抱住季清影，一根一根掰开她拉着病床的手。
眼看着外婆被护士带走，季清影发白的手不停拍打傅言致，挣扎着想要逃离桎梏：“外婆！外婆！你别丢下影影啊——！”
“你清醒点！她已经死了！”
男人冷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同一记钟声狠狠震碎了她虚妄的梦。
随着电梯门缓缓关上，带走了外婆的最后一点气息。
季清影脱力的瘫坐在地，安安静静，像是一潭死水。
见她这样，傅言致心里升起些异样，缓和了语气安慰：“人死不能复生，你外婆也不想看到你这样。”
闻言，季清影缓缓抬起头看他：“傅言致，可不可以换我死？”
第10章
傅言致心里没来由的被针扎了一下，想说些什么。
可季清影已经起身，一步一步蹒跚走远。
之后几天，季清影跟主任请了长假，为外婆操办后事。
入土那天，傅言致前来吊唁。
他将花放在墓碑前：“节哀。”
季清影微微颔首，看他的黑眸如同一滩死水，毫无波澜。
短短几天不见，她瘦了很多，整个人看上去没有一点儿精气神。
傅言致皱了皱眉：“你……还是要照顾好自己。”
季清影没应声，很久才开口说话：“医生说，外婆做手术的时候一直在喊我的名字。”
“我是不是很不孝？连让她安心的走都做不到。”
傅言致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样的她，被迫沉默。
季清影也不在意：“走吧，去办离婚手续。”
说完，便转身走远。
傅言致站在原地，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很久，才迈开步子跟上。
七年的感情，结束却只要二十分钟。
走出民政局时，傅言致拿着还烫手的离婚证，目光落在身前的季清影身上。
她什么都没要，就连之前的那套房子也记在了他的名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男人心里生出一股烦躁，伸手抓住她手腕。
“你没什么话想跟我说？”
季清影想了很久，抽回手将那枚找了整晚的婚戒放在他掌心。
“还你，我们……两清了。”
戒指冰凉，傅言致心头像被蜜蜂蛰了下般，又痒又疼：“你的东西什么时候搬走？”
“丢了吧。”
季清影留下这句话，挺直了背离开，留傅言致一个人在风中停驻。
……
和傅言致分开后，她回了华翼，跟主任提了离职。
上司还想劝，但季清影已经做下了决定：“谢谢您这些年的照料，我已经考虑好了。”
她其实也舍不得华翼，可离开是当下最好的选择。
主任叹了口气：“最近傅言致那小子也请假了，现在到处都调不到机长，这样，你就当帮我一个忙，再飞一趟华翼1152行不行？”0
这话一出，季清影无法拒绝，也不想拒绝。
她想，这一次飞行就当是和华翼1152的告别。
飞行任务安排在一天后，依旧是帝都飞东京。
去航一切顺利。
可回程时，一阵强大的湍流裹住了华翼1152，飞机立即颠簸起来。
机舱内人心惶惶，尖叫声不绝于耳。
驾驶舱内，季清影死死拉住操纵杆，用力稳住即将失控的飞机，迫降在临近机场。
飞机一落地，乘务组立即安排所有乘客撤离。
目测所有人都上了逃生气垫后，季清影命令机组所有同事撤离。
就在此时，她闻到了一股强烈的燃油味，顿感不安。
下一秒，轻微的爆炸声传来。
副机长也听见了，他立即拉住要去巡查的季清影：“机长，再不走飞机就要炸了！”
季清影看向窗外，乘客才刚刚下机，倘若飞机在这儿爆炸，所有人都难逃一死。
几乎是一瞬间，季清影就做下了决定。
她挣脱开副机长的手：“你下机！”
随后跑进驾驶舱按下对讲机：“所有乘务人员，快速安排乘客撤离临时机场，离开跑道！”
闻言，副机长瞬间明白了季清影要做什么：“你疯了吗？飞机随时可能爆炸，现在开走你会死的，甚至可能……”
尸骨无存！
季清影知道他未说完的话，但她主意已定：“少废话，下机！”
副机长没动：“我和你一起，我也是机长，这是我该承担的责任！”
“给我滚下去！你有妻儿，有父母，他们都在等你……”
提到亲人，副机长缄默了瞬。
季清影则是趁此一把将他推下了逃生气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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