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风,我不管你将来跟谁厮混在一起,留给我爸妈的那些钱,你一分不能动。”
这是我在混乱中唯一能替父母争取的保证。
后面陆风依旧在对着手机大喊,但他说了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的灵魂在慢慢抽离,我要死了。
我在死之前,一句话跟陆风有关的话都不想留下。
人死后的样子取决于你死亡 的那一刻,当我发现自己变成一个浑身腐烂焦黑还插着玻璃片的鬼时,我内心是崩溃的。
这种情感甚至超过了警车、消防、医生都已经开始了救援,而陆风从窗口就能看到车祸现场却直到我死还迟迟未到的失望。
果然在时间的消磨下,我还是更爱自己一点。
为了不吓到别人,从我变成鬼的那一刻就往身上缠了一层又一层的绷带,这才勉强能看出个人样,但也只敢在万圣节这天重归人世。
“滴滴滴”房门打开,我恶作剧地藏在门后想吓陆风一跳。
但事实是,即使我丑成这个德行,陆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我。
他抱住我,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红着眼眶轻声说,“时悠你终于回来了。”
“我错了,你别生气,我已经把岳湘开除了,她不会再影响我们的生活。”
我奋力推开他,缠在手上的绷带散落,露出一截焦黑中泛着血色的手指。
他愣愣地看着,然后手忙脚乱地去捡掉在地上的纱布,颤抖着双手想重新替我包扎好。
可是越忙越乱,不仅手上的纱布没包上,连带着露出了烧到变形的小臂上纵横的伤口。
陆风大概也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了,他抓着绷带捂住脸缓缓蹲下身子。
陆丰突然开始嚎啕大哭,像个弄丢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心疼吗?我的心早在听见岳湘那句话时候就已经被火灼烧成了灰烬。
陆风啊,你活该的。
我不会像当年那样抱着你的头安慰你,说一切都会过去、说我永远都会陪着你。
直到现在我还记得,陆风第一次哭是在我俩历尽千辛拿到第一桶金那天。
我和他手挽着手走在热热闹闹的大街上,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陆风一次又一次地看向手机里那串数字,呆呆的傻笑着,却突然掉起了眼泪。
匆匆过路的行人用奇异的眼神看着我们,而那时我并不惧怕这些目光。
我把陆风揽进怀里,努力挺直着脊背不让外人发现他的脆弱。
我轻轻拍着陆风的背,看着他抽动的肩膀慢慢归于平静,但他依然不愿抬起头。
他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哭腔,他问我,“时悠,如果我早两年拿到这笔钱,是不是我妈就不会离开我?”
其实我的眼泪早就在眼眶中打转了,听到这儿真的再也控制不住。
我知道陆风的出身背景很差。
穷苦、单亲、疾病,哪一样都是家庭的软肋,而他集齐了三个。
大二那年他母亲明明病入膏肓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他一切都好,直到医院播来了电话。
那时候人已经在抢救了,能否回来是个未知数。
陆风到处找人借钱,可谁都知道他的家庭情况,借来的钱也只是九牛一毛。
唯有我傻呵呵地把奖学金、一年的生活费,还有小金库全都借出去了。
借的钱并没有用上,他的妈妈最终还是离开了他。
这是他永远的痛。
我知道,所以我明白他需要什么。
我伸出手安抚似的摸着陆风软乎乎的头发,说出了那句,“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突然搂住我的腰,越勒越紧,似乎是想将我揉碎融进骨血。
他问,“你是不是会永远爱我?”
我破涕为笑,去捏陆风的手,告诉他,“是的,我会永远爱你。”
可我却忘了反问陆风。
于是我越陷越深,而他却越走越远。
最让人心痛的从来不是爱而不得。
而是你得到了,又眼睁睁地看他离开,无能为力。
我其实早就该从这段感情中抽身的,不然也不会伤成这个样子。
死亡时那种灼烧的痛像是梦魇,我每想到一次,就多恨陆风一分。
这种刻入骨髓的感觉早已将我那颗自以为是的真心消磨殆尽。
所以,当我看到陆风如今这么难过时,其实是有一点点开心的,凭什么受苦的永远是我呢?
我弯下腰抽走了陆风手里的绷带,重新给自己绑好。
等再低下头的时候,陆风已经不哭了,他蹲在地上抬头看我,像是当年被他弄丢的那只小狗。
可他跟小狗不一样,时光似乎对他分外包容,我认识他十多年,除了更加成熟稳重外,他依旧是这幅长相。
剑眉星目,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少年特有的倔强感。
当年那么喜欢的人,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
没了感情,看谁都是一副皮囊,就像如今我看陆风。
有了感情,看谁都是一生挚爱,就像如今陆风看我。
即使现在的我已经黑成煤球,可他却不想承认我已经死了的事实。
但我不愿意饶了他,我知道他最不想听到什么,可我偏偏要说,
“陆风啊!你不必开除岳湘的,反正我已经死了。”
我看着陆风飞快地站起,他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到卧室,指着新换的四件套对我说,“时悠,我已经换了新的,你不要再走了好不好?”
我没理他,坐在了深蓝色的床单上,一如曾经。
其实我不喜欢这么暗的颜色,但陆风喜欢,所以我也让自己喜欢。
但我都死了啊,我为什么还要迁就他。
我看着陆风,轻笑出声,“脏了就是脏了,换了表面,内里也是脏的。”
他那双亮着希冀的眼睛一下子暗淡了下来,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捂着头好像在后悔,又好像很痛苦,“时悠,我当时去接岳湘只是想到了曾经的你。”
“我不想岳湘像曾经的我们一样吃那么多的苦,我看到她捏着鼻子喝酒就想到你夜里胃疼得打滚。”
“我看着她孤零零地坐在冷风中我就想到我们当年两个人只能吃一个烤白薯。”
我笑着打断陆风,说出的话也很难听,“你是不是有病?”
他放下手呆愣地看着我,大概是这么多年我总给他留面子,陆风还是头一次从我嘴里听到这么直白的话。
“陪你吃苦的人就在身边,你却偏偏要关心一个影子。”
“大胖橘还是在纯元死后才找的宛宛类卿,我那时候还活着呢!”
陆风恨不得爬起来去捂我的嘴,他摇着头一遍一遍重复着,“你别说了,你别说了,都是我的错。”
我能如他的愿吗?我飞快地向后退去,嘴上说着更戳心的话语,“我死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陆风愣在了原地,他在回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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