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前,爸妈把我们送到了火车站,嘴里还不停地埋怨。
「不坐头等舱去度假,跑这儿来挤火车,真搞不懂你们年轻人在想什么。」
妹妹面上有些难堪,我拍了拍她肩膀。
「哎呀,陈齐家住得远嘛,爸妈你们就别絮叨了。一会儿坐完火车还要转大巴,坐完大巴还要转汽车,坐完汽车说不定还要坐牛车才能到村里呢。」
妹妹有些惊讶,她只知道陈齐家的大致方位,却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去。
「圆圆,你怎么知道?」
来之前我找一个好友打听了一下,那人是陈齐的同乡,他不仅给我讲了一些当地风俗,还讲了很多陈齐转校前的事。
我拿出手机地图,当着她的面放大了五次,才指给她看。
「你看,这里就是陈齐的家,以后你每年都要这么远的山路去他家呢。」
妹妹有些恍神,她和陈齐在一起,多半是出于青春期的叛逆,从来也没考虑过以后的事。
一个穿棉服叼烟头的碎刘海男生敲了敲车窗,摇下车窗看到我爸妈后他立刻扔掉烟头,在脚底下踩灭了。
「哟,叔叔阿姨,不好意思,不知道是你们送满满来坐火车。」
「陈齐!」
一见到他,妹妹脸上的阴云一扫而空。也不顾天还在下雪,推开车门就冲上去抱住他。
隔着雾气,我隐隐约约看清了陈齐的五官。
面部轮廓很凌厉,碎刘海遮住了浓眉,眼睛很大是双眼皮,鼻梁也很高挺,只是嘴唇有些显薄。
是还看得过去的长相,只是明明和我们同龄,面上却早就染上了社会的气息。
「这是我姐姐,你叫她圆圆就行。」
陈齐帮我们搬了行李,并表示重物都由他来搬。
我爸妈的脸色刚有缓和,他那张欠嘴就把他打回了原形。
「哦,圆圆,看起来脸是挺圆的,女孩子还是应该像满满一样瘦一点好看。」
爸妈一脚油门,嗖地一下消失在了我们眼前。看得出来,他们在特别抑制自己没有冲下来扇陈齐一个嘴巴子。
陈齐这句话,是在雷区蹦迪。
我和妹妹是双胞胎,妈妈生我的时候时候很顺利,可生妹妹时却出了意外。
医生告诉我们,妈妈的状况很危险,而且很可能要放弃妹妹。
家里人急得团团转,爷爷奶奶差点在产房外磕起头来。
好在最后母子平安。后来爸妈思来想去,给我们起了「苏圆」「苏满」这两个名字。
爸爸常说,只有我们一家都平平安安,才算圆满。
妹妹的脸色也是一黑,但她还是挽过陈齐的手,小心翼翼地劝他。
「陈齐你别这么说,圆圆现在就挺好看的。」
我当即拉下了脸。
满满和我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是我喜欢吃零食,而且擅长体育,所以会很显肌肉。
而她身体一向孱弱,长期不吃荤腥,所以显得清瘦些,但我们都是正常体重。
「你叫陈齐,也没见你有多成器啊。」
陈齐皱了皱眉,满满赶紧上来打圆场。
「哎呀都别当真了,开玩笑的嘛。快点进站吧,火车要开了。」
和满满背过身的一刹那,我听到陈齐在小声跟她吐槽。
「你姐姐这么没礼貌,到我们家肯定会被长辈说的,到时候还会影响他们对你的看法,不如把她送回去吧。」
我一包吃剩的方便面砸在陈齐身上,碎了他个满脸花。
「对不起对不起,脱手了。」
我把满满从他怀里拉了出来,抱着满满的腰撒娇,还给了他一个挑衅的眼神。
「妹妹你就带我去吧,我从来没在村里过过年。听说他家过年还杀猪呢,带我看看他们家的猪都长什么样,我保证我会乖乖的。」
满满一脸无奈地看向陈齐,似乎没听出来我在骂他是猪。
「陈齐,就带上圆圆吧,之前都商量好了,再说你看你抢春运的票多不容易啊。」
「......行吧,要是圆圆像你一样听话我们就省心多了。」
陈齐满不情愿地把票拿了出来,递给我们让我们过安检。
我接过一看,好家伙,硬座。
上了火车,满满也是愁容满满,她从来也没在火车上过过夜啊。
而且,一天一夜的路程,难道硬生生坐过去吗?
陈齐开了一桶泡面,同时也扔给我们两一人一桶,他嘴里的东西都没嚼干净就开始嘚瑟。
「我父母为了让我好好念书,特意把我送到姑姑家寄宿,我从小就跟姑姑坐惯了火车。要不是她今年病了,肯定至少来送我们一程。」
满满点点头,把泡面桶推远了一些,她一看到油腻的东西就反胃。
「你跟姑姑真是感情深厚,这么多年你一个人在外读书,也是够辛苦的。」
我一眼就看出来陈齐在打感情牌,他想让满满因同情产生愧疚,从而不好意思嫌弃他条件差。
这我能让他得逞?
「你姑姑住院了?那你怎么就一个人回家过年了?不用照顾她吗?」
陈齐说起话来有些含糊。
「她身体那么好,能恢复过来的。再说,我要不回家的话,家里的老人肯定特别想我,连睡觉也睡不好。」
满满挂着一脸「他真是孝顺」的表情心疼地看着他,我却不依不饶。
「你姑姑不回家,他们就不想你姑姑?」
「我姑姑都嫁出去多久了......」
陈齐说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话头。抬头一看,他一个人吃的正香,而我们还一口没吃,他不仅不觉得不好意思,反而来了脾气。
「怎么不吃方便面,吃不惯吗?」
我拦住售货员要了两盒盒饭,故作惊讶地说。
「妹妹身体不好从来不吃这些东西,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不知道吗?」
满满怕我们又吵架,赶紧解释。
「陈齐是个直男,一向不关心这些事的,圆圆你别多心了。」
我「哦」了,一声,离开了车厢留他们两独处。
火车上的时光格外漫长,春运期间人又多又杂更是难熬。
硬座上又没办法好好休息,人在疲劳的状态下就很容易与身边人产生嫌隙。
这样近距离的相处更容易暴露一个人的本性。
我跟一位好心肠的大妈商量了一下,她白天不睡觉可以把卧铺让给我休息。
我一定要她收下一百块钱,然后才心安理得地睡过去。
等我养足了精神醒来已经是傍晚,我把床位还给大妈,回去看到了满脸疲惫的两人。
满满放下手机(其实手机也没信号),关切地问我。
「你去哪了?」
「我去找了个空床位,补了一觉。」
我故意没说大妈的事儿,突如其来的好运会让陈齐心里更不舒服。
陈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我还是一副精气神十足的样子,就把憋了很久的气发到了我身上。
「你一个人去睡觉了?我们一起来的就该一起行动,有空床位也该轮流休息啊!」
「是你们自己要回村过年,票也是你自己定的,你们的行为为什么要我陪着承担后果?」
满满赶紧按住我的手腕,生怕陈齐生气。
「好了圆圆,陈齐也是怕你走丢,担心你的安全。还有六个小时就到站了,我们再忍一忍。」
现在马上入夜,所有床位都是满员,他们就算想找人换位置都找不到。
他们两个人困得不行,我因为睡了一天还是神采奕奕。
在陈齐即将倒头睡去的一刹那,我猛地一拍他肩膀。
他吓了一个机灵,瞪着眼问我。
「你干什么?」
我故意往满满怀里缩了缩,一副「他好凶我好怕」的样子。
「我就是想提醒你,我们的行李箱里有很多贵重物品,今晚你就别睡了好好看着行李,免得丢东西。」
陈齐强压着自己怒火的样子像一头野牛,满满也往后缩了缩,显得有些犹豫。
「这,不太好吧,要不我们轮流守吧。」
我打了个哈欠,瞬间倒在了桌子上。
「不行,我坚持不住了,你们俩守吧。要是丢了东西你俩可得赔给我。」
「......」
夜里,我听到陈齐嘴里不干不净地骂我。
满满唯唯诺诺的,只是偶尔替我辩护几句。
这让我开始反思,是不是因为家里太疼妹妹,把她保护地像一张白纸,她才会这么容易拿捏?
第二天清晨火车才到站,我神清气爽地下了火车,满满和陈齐顶着黑眼圈搬着重重的行李,打不起一丝精神来。
坐完火车我们又坐了大巴,坐完大巴又坐汽车,最后又坐了一小时的牛车才到村口。
村口离陈齐的家还有一段路,满满为了好看没有像我一样穿山地鞋,一路过来脚都快磨起泡了。
满满哪里受过这种苦,嘟着嘴一副满不情愿的样子。
她拉了拉陈齐的袖子,眼睛红得像只小兔子。
「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背我吧。」
陈齐不耐烦地撇撇嘴,显然他的脾气已经在长途旅程中磨完了。
「别那么娇气,村里的女孩还下地干活呢,别到时候让长辈们看笑话。」
我也趁机开始拱火。
「是啊妹妹,陈齐也坐了那么久的车,肯定累得不行了,你就别难为一个弱鸡了。」
陈齐刚要骂我,脚底下就燃起一阵青烟。
我闻到一股硝石的味道,不远处还有几个小孩在奔跑窃笑。
我立刻横抱起满满,把她从烟雾里捞出老远。
「砰!」
「啊——!」
满满还是一副惊魂未定地样子,她从小就怕鞭炮声,好在我们家那片儿从零几年开始过年就禁鞭炮了,但在陈齐的老家可有她受的了。
我瞪着那帮小崽子,他们还在嬉皮笑脸。
「快点道歉,谁教你们往别人脚底下扔炮仗的?」
满满做了几次深呼吸,还没缓过神来。
小孩们笑嘻嘻地跑开了,我刚想去追,却被陈齐拦下了。
「算了,他们还是孩子,而且都是乡里乡亲的,满满这不也没什么事嘛。」
满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然后跳下地面,吸了吸鼻子,满腔的委屈。
陈齐见状赶紧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展开了温柔攻势。
「乖啦乖啦,大过年的哭多不吉利。领头的那小孩是我大伯家的儿子,我们一会儿找他们家大人去,何必和孩子一般见识呢?」
我没忍住干呕了两声,满满不是怕油腻吗?怎么找了这么个男朋友。
「圆圆你怎么了?」
「没事,我晕车。」
陈齐表示不相信,在他看来,温柔听话的妹妹就是受了我的挑唆,才敢跟他闹脾气的。
我小说里就是瞧不起穷小子还要棒打鸳鸯的恶毒姐姐。
「牛车你也晕?」
「牛车还好,我主要是晕牛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