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她将我身上的绳子全都去除了,大概是想,一个残了的人没有办法翻出花来。
夜里微凉,窗户被我打开了一条缝,可以看见皎洁的月光。
一道黑影闪过,之后便默默地立在了窗边。
我有些好笑:「徐宅就是这般任你来去自如的吗?」
黑影推开了窗户,挡住了大半月光,我即使辨不出他的容颜也知道是半年前见过的小贼。
「我这里没什么好偷的。」我的嗓子因为缺水像是一个破锣。
那黑影还是不说话,只是翻身进来将一袋饴糖放在床头。
我这才看清他的下巴上蓄满了胡茬,眼睛里全是红色的血丝,身上还带着一丝冷冽的气息。
刚想说话他就将指头按上了我的伤口,痛得我险些叫出了声,他却不停歇,三下五除二地将所有包裹着我伤口的东西全都卸除,又用自己带来的膏药重新包裹好。
做完这一切,他又回头看了我一眼,最后翻窗而出,消失在夜色之中。
我从袋子里拿出了一颗饴糖,放在嘴里仔细地感受它在舌尖慢慢化开,之后充斥着整个口腔。
可真甜呀。
真是,怎么吃一颗糖都觉得甜?
托了那小贼的福,我的床头时不时地出现东城的桃花酥、西市的软糯糍、聚香阁的酱肘子还有梅娇阁新出的首饰和胭脂。
我在其中最最喜欢的,便是那支檀木簪子。
虽然就简简单单的一支簪子,可上面雕着一朵小小的梅花。
我最爱的,向来就是梅花。
第七章
伤筋动骨一百天,可徐凤婉是绝不会让我歇息够一百天的。
因为她的伤好了,她要参加这京都的诗会、赏花会、马球赛、投壶赛……
她要去见她的太子哥哥。
自上次围场一事,徐家成了救驾有功的功臣,徐凤婉更是被封为了黎阳县主。
太子没有说谎,他确实没有受多大的伤,甚至还有精力来徐宅看了好几次徐凤婉。
我再次见到徐凤婉的时候,她正面如桃花,顾盼神飞。
我不得不承认的是,这张脸真是好看。
不对,是我们这张脸是真是好看。
当然,被指婚的怀化将军也来过,还是在徐凤婉刚刚受伤那几天从边疆连夜赶回来的,可惜被徐凤婉直接赶了出去,听说还借酒消愁了好多天。
可怜的小将军啊,他不知道,徐凤婉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徐凤婉出现在尚妍居的时候,所有人都是惊艳的。
十六岁的少女正如花一样动人,仅仅是抬一抬手就能引得所有人侧目。
太子还未到场,庆王就先凑了上来。
他将一朵开得正艳的花递给了面前徐凤婉,用恰到好处的音量说道:
「你喜欢的,不是太子,而是太子妃之位,皇后之位。而这一切只有我可以做到。」
徐凤婉的身子一僵,直到庆王走远才颤着手将刚刚递过来的君子兰插在了自己的头上。
我平淡地看着她,看着她走向自己梦寐以求的那条路。
庆王的话像一个诅咒,不到三日,太子就失了圣上的恩宠,百官联名上奏废除太子之位。
徐凤婉在自己的闺房内不断踱步,似是兴奋似是疑虑。
七日之后她终于赴了庆王的约。
现在这个叫做赵渊的皇子已然变成了当朝太子。
徐凤婉又变成了那个愉悦、欢快不知烦恼为何物的少女模样。
因为赵渊比起才学更爱徐凤婉如玉如璧的身子,这样的喜爱让徐凤婉感到无比地心安。
他不仅得到了徐凤婉的支持更得到了徐家的支持。
可是,她太快乐了,快乐得忘记即将到来的婚期。
第八章
又是一年春暖花开,徐凤婉却惴惴不安。
海棠被压弯了腰,蜜蜂将秋日的果实悄然藏进花蕊。
不止我一人知道她这个月的葵水还没有来,大娘子和赵渊都知道这件事情,只有单纯的徐家老爷以为自家姑娘还是个未破瓜的黄花大闺女。
徐凤婉将赵渊约了出来,梨花带雨地说了全部。
赵渊伸手将徐凤婉揽到自己怀里,疼惜地抚摸着徐凤婉的头发,语气里全都是叹息:
「婉儿,我刚坐上太子之位还未有多久,若是现在提出求娶你,你我的名声怕是都要毁了。」
徐凤婉在赵渊的怀中蹭了两下,娇娇地说道:「可是,这是你我的孩子,你真的舍得吗?」
我立在他们身侧静静听他们诉说着虚情假意。
赵渊伸手将徐凤婉扶了起来:「婉儿,你一定要记住,我们要的是以后。我当然也期待着我们孩子的降临,可凌安平在十朔将蛮夷逼退三十里开外,我们目前还不能得罪他。」
凌安平,就是那位小将军的名字。
真没想到他会这般厉害。
徐凤婉愣了愣神,张嘴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依旧要嫁给凌安平?」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凝结,徐凤婉僵硬地看着赵渊。
赵渊还在叹气的时候徐凤婉忽然站起身来将我脸上的面纱摘掉。
我睫毛微颤,垂下眼眸只盯着脚面。
许久,徐凤婉才哭哭啼啼地说道:「我知你心中大志,但此生我只愿跟你一人,这是我的贴身丫鬟,与我长得有九分神似,在闺中的时候最是听话。」
徐凤婉见赵渊还在迟疑,又继续说道:「我若真的跟了凌安平,你觉得我父亲还会给你那些支持吗?等到大业已成,我再出现,将她认为我的义姐。娶皇后的义姐为妻,也不算是委屈了凌将军。」
赵渊被徐凤婉说服,摆了摆手让她自己拿主意。
我很乖顺地跪了下去,规规整整的磕了一个响头。
「谢小姐赐婚。」
谢谢你,徐凤婉,选择自己走向深渊。
徐凤婉冷哼一声:「你该好好谢谢你的这张脸。」
第九章
距离大婚不过两个月的时间,时间太紧,只能一切从简。
说是一切从简,但实际上不过是因为我是个婢女,大娘子不愿费太多的心力。
凌安平送来的聘礼被大娘子削掉了一大半,又将许久没有打理过的庄子塞了一两个,便成了我的嫁妆。
我从窗边的袋子里捡出了一粒饴糖,放在嘴里慢慢含化,仔细地做着手里的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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