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鸾殿内,鲜血淋漓,尸体遍布,四处皆是宫人哀嚎的哭喊,活似人间炼狱。
我隔着人海与顾寒舟遥遥相望,男子长身玉立,丰神俊朗,独独眉眼间是藏不住的忧郁。
顾寒舟眼睛死死盯着我怀中的小男孩,良久,嗓音沙哑:「这是你的孩子?」
我颔首,纤细双手却止不住的微颤,隐埋在繁华下的伤疤,血淋淋的又被揭开。
五年前,相府满门抄斩时的惨烈,亦如今日,历历在目。
我环顾周围的炼狱,一言不发,我知道,就算我出口,顾寒舟仍旧不会放过他们。
顾寒舟此人啊,生性淡漠至极,只对那人留了些许温柔。
顾寒舟挥了挥手,一个温润儒雅,白衣染血,发丝凌乱的男子被拖了上来,是我的夫君,这宸国的帝王,陆言若。
我见到他时,骤然红了眼眶:「言若......」
陆言若嘴被脏污的纱布堵住,口不能言,他朝我轻笑,如同春风拂面般,让人心安。
顾寒舟运起内力,将一把匕首扔到我的身侧,冷淡开口:「瑾萱,陆言若和你怀中的孩子,只能活一个。」
我拿起匕首,朝陆言若走过去,取下了他嘴里的纱布。
我细细抚摸着这张时时刻刻都温柔似水的脸,似乎要将他的五官刻在心尖般认真。
匕首入了男子的腹部,血液染湿我的双手,孩童啼哭的声音在我背后响起。
我却一时之间什么也听不见了,耳畔间环绕着几日前陆言若的话语。
他说,若有朝一日,宸国没了,天子以身殉国,绝不苟活。
他说,两国征战,总有一败,不用替他报仇,余生要欢喜。
他说,切记护好自己和璃城,别再郁郁寡欢了。
宸国亡了,我被带回溪国,我那才满三岁的孩子陆璃城被关在冷宫,由与我自幼一起长大的侍女冬梅照顾。
本来顾寒舟想让璃城自生自灭的,我以命相逼之下,冬梅才能去照顾。
我在乾清宫的偏房内,无名无分,见不得光的被囚禁了起来。
每每梦魇之时,总是想起初被送往宸国时,陆言若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他那般温柔似水的人,未曾嫌弃我身份低微,反而对我百般照顾,从不强迫我。
这样好的人,怎么最终落得如此下场呢,该死的明明是恶毒狠辣的顾寒舟啊。
这日,乾清宫外响起叫嚷声,我的心如同被丝线缠绕般难受,下意识出去看看。
乾清宫外的场景,令我怔愣万分,自幼与我情同姐妹的冬梅腹部中剑,口中不断呢喃着:「救......璃城......」随后她便断了气。
我拔下头顶的簪子横在脖颈处:「都别阻拦我,否则我血溅当场。」
侍卫们不敢伤害我,纷纷束手无策,跟着我一路朝冷宫而去。
冷宫内,一个五岁孩童踩在璃城的背上,嘴中怒骂着:「小畜生,你那贱人娘让我的母妃不快,我就让你死。」
周围还有太监对着璃城拳打脚踢,小小的人儿趴在地上,气息微弱。
那五岁孩童是乔贵妃之子顾简,娇生惯养,纯粹到极致的坏。
我一把推开顾简,将璃城紧紧搂在怀中,踢打璃城的太监纷纷住手,围在顾简身侧关切着。
乔贵妃乔明珠和顾寒舟一前一后赶了过来,乔明珠先发制人道:「臣妾的简儿命苦啊,被姐姐这无缘无故一推,血液止不住,恐怕没有十天半个月好不成。」
顾寒舟冷冷凝望着我,我未曾辩解,跪在地上道:「是民女做错了,求皇上请太医救治民女孩儿,事后民女愿听凭贵妃处置。」
璃城呼吸愈发微弱,我眼泪控制不住的落下,这是陆言若唯一存活的孩子了,我一定不能让陆言若断子绝孙。
顾寒舟轻声问:「怎么不辩解?」
我唇角扬起一抹苦涩笑意,只是重复着求皇上请太医。
辩解没有用处的,乔明珠是顾寒舟放在心尖宠的白月光,我只是他无关紧要的地上霜。
五年前,我曾辩解过,却被罚长跪在储秀宫前三天三夜。
现如今,我只求璃城平安无事。
」你为自己辩解一下,朕就传召太医。」顾寒舟突然道。
我嗓音沙哑道:「是太子打民女孩儿在先,民女才推了他。」
顾寒舟扬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一个孽种罢了,被打死,也是死有余辜。」
太医最终来了,只不过是为了治顾简,哪怕顾简只是皮肉伤,都会被人如住如宝的关注。
哪怕我的璃城命不久矣,都如草芥般无人关心。
我滚烫的泪水砸在了璃城苍白的小脸上,孩童似有所觉般,朝我一笑,断断续续道:「娘亲别......别担心,我没事的。」
若是我昔年未曾护着顾寒舟,未曾将他推上帝位,我何至于如此啊。
是我造的孽,缘何要拿我相府满门性命,我的夫君孩儿来偿啊。
顾寒舟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他幽幽叹息,不知怎么的,让太医救治了璃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