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深夜，晚风怒号，宫墙之上更是冷寒。
偏偏姬霓裳握着粗粝的弓身，满身是汗。
墙下，玉茗的求饶声不断。
姬霓裳拿着弓箭的手也仿佛千斤重，无力抬起。
她……她做不到！
正当姬霓裳准备求情时，忽然，一个身躯覆在身后，握住了她双手，然后拉满弓弦——
“嗖！”破风声刺耳。
下一秒，箭矢直接穿透了玉茗的胸膛，鲜血争先恐后从中涌出，像极了一朵艳丽的玉茗花。
姬霓裳呼吸骤停。
与此同时，轩辕骁的声音幽幽响起：“这宫里只有你死我活。姬霓裳，不要做个有心的人。”
回宫的宫道上，静谧无人。
姬霓裳一个人走着，耳畔不停回响着轩辕骁最后那一声警告。
摇光殿。
鹦鹉在廊下扑腾叫嚷着，姬霓裳看了它一眼，想要去逗弄，抬手却见自己食指尖上那道染着血的深深勒痕！
一触，刺痛。
那是挽弓时，被弦割伤的。
姬霓裳呆呆望着那殷红，玉茗那满身鲜血的模样就这样闯进脑海。
她再没心思去看鹦鹉，落荒而逃似的进了寝殿。
殿内死寂无声。
姬霓裳缩在床上，想睡却不敢闭眼，因为一闭眼，玉茗死不瞑目的面孔便会跃于眼前。
煎熬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轩辕骁手提长剑直指着她心口，嘴里还在说些什么。
可是姬霓裳怎么也听不清，她往前走了两步，那柄剑竟直直捅进心脏。
这时，轩辕骁的声音也终于清晰。
他说：“动情的人，我不需要。”
一瞬间，姬霓裳猛然惊醒，心脏犹如真的被洞穿般的钝痛，疼的她满身冷汗。
“做噩梦了？”
轩辕骁的声音陡然在殿内响起，姬霓裳一怔，抬头就见男人坐在榻边。
清冷的月光笼罩在他身上，平添冷意。
轩辕骁慢条斯理的掏出手帕，给她擦汗。
可还未触及到肌肤，便被姬霓裳躲开。
空气在这一刻凝滞。
轩辕骁手顿在空中，半晌才缓缓收回：“公主这是在生奴才的气？”
姬霓裳咬了咬唇，没有说话。
轩辕骁眼神深邃：“公主应该明白，想在这宫中永远尊贵的活下去，就要学会——舍。”
“这世上没有不能舍弃的东西，如果有，那就亲手斩断。”
听着他漫不经心的语气，姬霓裳不可抑制的想：如果有一天要被舍弃的是自己，难道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下手吗？
胡思乱想间，轩辕骁起身替她掖了掖被角：“公主安心歇息吧，今晚奴才在门口守夜。”
说完，转身离开。
房门被合上，寝殿里重归静谧。
烛火摇曳，男人挺立的身影映在门扇上，虚虚实实。
姬霓裳呆呆看着，像被蛊惑般，下床赤脚走近。
指尖虚虚顺着轮廓描绘，她忍不住问：“想要活着，就一定要变得像你这样冷血冷情吗？”
门外，轩辕骁的回答没有丝毫迟疑：“是。”
“可如果我要有了心爱之人呢？”
这话一出，门外霎时沉寂。
许久，才响起轩辕骁淡而漠然的话：“那就请公主藏好。否则若哪日被奴才知道是谁，今日之事定会重演。”
闻言，姬霓裳心猛地一紧，取而代之的是怕。
但即使如此，她仍想问一句：“难道督公从来就没有动心吗？”
他们二人在这宫里相依相伴九载，他难道对自己就没有半分情意？
然而，门外只是传来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直到姬霓裳以为自己依旧得不到答案时，轩辕骁的声音幽幽传来：“奴才……没有心。”
屋外阵阵风声。
姬霓裳的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棉花，什么都再说不出来。
她没回床上，就这么站在门扇前，痴痴的凝望着那道背影。
直到寅时早朝，轩辕骁无声离开。
姬霓裳才迈着早已僵硬麻木的腿脚，推开了门。
天幕依旧漆黑，只有天际处蒙蒙泄出一丝光线。
而轩辕骁远去的身影，慢慢融进黑暗里。
这一刻，姬霓裳突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好远，无论自己怎么追，都追不上……
食不知味的用过早膳，她刚打算歇息。
太后身边的公公走进了摇光殿：“七公主，太后有请。”
姬霓裳愣了下，但还是起身跟了上去。
慈安宫。
满头珠钗的太后坐在软塌上：“听闻昨晚宫里上演了一出好戏，公主瞧了可觉得好看？”
闻言，姬霓裳心口一紧。
玉茗那张被血浸染的脸再次浮现，她闭了闭眼打散画面：“处理个不懂事的宫女而已，不值得太后费心。”
话落，太后目光一瞬锐利，她端起茶状似无意问：“昨晚轩辕督公在摇光殿守了公主一整夜？”
想起昨晚与他的对话，姬霓裳神色微黯，开口却是问：“太后找儿臣有什么事？”
见她有意避开话题，太后也不恼：“你也不小了，以后不要再和那些不干净的阉人混在一起。”
姬霓裳眉头一皱，正要反驳，又听太后道：“算算年纪，你也该搬出皇宫住进自己的公主府了。”
姬霓裳下意识想要拒绝。
可抬头间迎上太后那张不怀好意的脸后，又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低下头，轻声道：“谢太后。”
从慈安宫出来，快近正午。
姬霓裳漫无目的在观花园游荡着，心绪纷乱。
其实出宫对她来说算是好事，离开了这个地方，自己就不用陷入权利的纷争了。
可这个选择，也意味着会离他更远……
想到这个结果，姬霓裳就有点喘不过气。
出神间，一道声音隔着花墙传来。
“阿骁，你瞧着哪位秀女的画像好看？”
听到这个名字，姬霓裳猛地握紧了手，她抬脚走近花墙，隐在其后。
目光越过丛花，落在了不远处那抹身影上。
轩辕骁站在合欢花树下，阳光倾泻在他身上，让这满园百花都失色。
只见他拿起了一张画像：“户部尚书陈大人之女陈玄觞容貌倾城，才情出众，奴才以为她不错。”
皇帝姬贤颇为有些惊讶：“这是朕第一次听你夸人。”
轩辕骁淡淡笑了一声，并未言语。
这样的他是姬霓裳很少见到的，这也是她第一次听见轩辕骁夸赞一个女子。
后续的对话，姬霓裳无法再听下去，疾步回了摇光殿。
廊下，鹦鹉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叫嚷着：“裳裳！裳裳！”
裳裳？觞觞？
是在唤她，还是在唤另一位佳人？
姬霓裳听着，心里却止不住的泛着苦涩。
鸟儿学舌也如孩童，如果不是有人日夜在跟前念着，怎会知道这两个字？
姬霓裳走近想要去摸一摸它，谁知手刚伸进去，便被狠狠啄了一口。
吃痛缩回了手，只见手背上破了一道口子，鲜血如注。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落下：“怎么了？”
姬霓裳侧头望去，轩辕骁稳步走来。
他瞧见伤口，皱眉看向了鹦鹉，眸子里翻涌着冷色。
这道目光让姬霓裳好像一瞬间回到昨日做选择之时，她急急道：“不是什么大碍，没事。”
轩辕骁缓缓收回视线，接着将姬霓裳受伤的手托起放到眼前。
汩汩冒血的伤口在莹白如玉的肌肤衬托之下，妖冶无比。
肌肤相触的感觉令姬霓裳心一颤，想要抽回手：“擦点药就好——”
下一刻，话音戛然而止，她蓦地放大了瞳孔。
只见轩辕骁低下头，吻去了她手背上的鲜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