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蓁蓁是被两名保镖叫醒的。
宋家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每晚都要求她必须回家。
生怕她夜宿外面,生些什么意外。
宋蓁蓁抱着林言蹊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依依不舍,「等我明天再来看你,好不好?」
他看着她时,眼神宠溺。
「好。」
林言蹊替她系上外套纽扣,轻声叮嘱,「夜里风大,别着凉了。」
宋蓁蓁笑着应好。
陷入爱情里的女人,走路时神色都是雀跃的。
犹豫再三,我还是跟了上去。
宋蓁蓁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俩黑衣保镖,再后面飘着我。
这阵仗可真够大的。
我跟着她上了车。
跟她回家的路上,我却意外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
我的那场车祸,并非偶然。
是宋蓁蓁。
她让两位保镖去联络了一个家中有重病女儿的卡车司机,给他一笔天价报酬,让他开车撞死我。
我在车里,怔怔地盯着宋蓁蓁。
她倚着身子,漫不经心地询问那个司机有没有按约定认罪。
轻描淡写,完全看不出半点杀了人的样子。
我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着。
那些尘封的记忆,也随之被唤起……
女厕所里,宋蓁蓁连同几名女生,一起扯烂了我的衣服,将我留至齐腰的长发,剪到几乎贴头皮。
她带头扇我耳光,打到我嘴角溢出血丝。
她……
太多太多。
我甚至从未惹过她。
之所以被针对,只是因为她喜欢林言蹊。
而她那些所作所为,根本无需承担半点责任。
这些消息被她瞒得很好,林言蹊都不知道。
他只是疑惑,我一个女孩子,好端端地为什么要剃成了短寸头。
我只说是和同学打赌输了。
他笑我幼稚,可第二天见面,他也剪短了头发。
林言蹊有一张让人嫉妒的脸。
即便是最难驾驭的短寸发型,映衬着他那张脸,也相得益彰。
反倒多了几分硬朗感。
多年过去,我仍旧记得,当时我问他为什么也要剪短发,他笑着揉了揉我有些扎手的头发。
「因为想陪你啊。」
那时的少年,温柔得要命。
回过神时,车已停在了她家的庄园内。
可宋蓁蓁却不肯下车,反倒又让司机开去了城北的墓园。
听见「墓园」二字,我心头一滞。
我大概,知道她要去做什么了。
果然。
半小时后,她站在了一座墓前。
墓碑上有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是我的脸。
天色已暗,墓园里空荡荡地,风一吹,树叶哗哗地响,听着有些瘆人。
可仗着有两名保镖在旁,宋蓁蓁倒是半点不怕。
她俯身看着我的遗照,冷笑。
「林晚,这么多年,你还是比不过我。」
「缠了林言蹊那么多年又如何?最后不还是落得个葬身车轮的下场?」
她用手拍着照片上我的脸,一下一下。
「和我抢男人,注定不得好死的。」
没有人回答她。
我站在她身后,死死攥着拳。
满腔怒意几乎将我溺毙,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我甚至碰不到她。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羞辱。
她站起身,用脚踩在我装着骨灰盒上方的岩板上,用力碾了碾。
「你说林言蹊喜欢你,那又如何?我只是找人放了一把火而已,林言蹊跌下神坛,再也傲气不起来了。」
「过去再怎么清高,如今不还是要小心翼翼地讨好我?」
「可惜你看不到了,喜欢你的林言蹊,如今像个狗一样跟在我身边。他对你的喜欢,还真是不值一提呢。我早就说过,我喜欢的,一定要属于我。」
她得意地笑。
喜欢林言蹊多年,求之不得已成了她的心魔。
她是娇养长大的花朵,没能洁白无瑕,反倒偏激病态。
只要她喜欢的,一定要得到,无论以什么方式。
她爱惨了林言蹊,却也不惜毁了他。
只为了得到他。
……
我静静看着她,心中恨意已达顶峰。
那场毁了林言蹊的大火,那场夺走我性命的车祸……都是拜她所赐。
我恨不得能将她抽筋剥骨,挫骨扬灰。
当恨意达到极致时,我忽然感觉,似乎有什么变了。
我抬头看了看。
是天色。
天色骤然阴沉,尽管是夜晚,却也有乌云遮住了月光。
周遭有风刮起,在这满地墓碑中,显得格外阴森。
我缓缓飘到了宋蓁蓁面前。
而她看向我这边的目光,则忽然有了聚焦。
她死死盯着我,呼吸骤然加速,因为惊恐,脸上表情都剧烈扭曲了起来——
「林……林晚?」
我缓缓俯身,从她眼底看见了自己几近透明的身影。
她是真的能看见我。
对上她满含惊恐的眼,我忽然轻声笑了。
能看见我啊。
那,我能不能碰到她呢?
于是,我学着电影中女鬼索命那般,狠狠掐住了她脖颈——
我的双手似乎有了实质,又似乎没有。
因为,当我双手掐过去,宋蓁蓁瞬间便涨得脸色通红,可实际上,掐在她脖上的却是她自己的手。
谁的都无所谓,重点是……
我要她以命偿命。
然而,在我几乎要将她掐晕时,旁边那两个保镖骤然反应过来,跑过来拽开了宋蓁蓁掐着自己脖子的手。
而我,在他们跑过来的一瞬间,仿佛被烫到般,飞快地后退了几步。
等我再扑过去时,却已碰不到她了。
头顶乌云散去,我又变成了虚无缥缈的灵魂状态。
但是。
还算有个好消息,宋蓁蓁还能看见我。
她被保镖救下,战栗着朝着我的方向看来——
与我对视的那一秒,她惨叫一声,登时晕倒过去。
我冷眼看着被抬上车的宋蓁蓁,即便杀不死她,能把她吓疯也好。
于是,我跟着宋蓁蓁回了家。
一路上,她都处于昏睡中,我便坐在一旁,耐着性子等她醒来。
终于。
在车子驶入宋家大门时,她也悠然转醒。
我则故意凑近,几乎与她脸贴着脸。
「宋蓁蓁。」
我冷冷看着她,「好久不见。」
从她眼底,我看见了自己虚幻的身影——
我静静望着她,眼底满是憎恨。
「啊!!」
宋蓁蓁疯了般伸手来推我,可她探来的手穿过我的身体,碰不到我半分。
宋蓁蓁愣了两秒,双手抱头叫得更惨了些。
宋家。
偌大的房子里,满是宋蓁蓁惊恐的尖叫声。
从楼下赤着脚跑到楼上,她依旧没能甩开我。
我什么也做不了,就这么轻飘飘地跟着她,在她看过来时,化为恶鬼模样吓她一番。
宋蓁蓁平日里骄纵跋扈,胆子却也极小,几乎被我吓到崩溃。
宋家请来的私人医生来了一位又一位,却谁也治不好宋大小姐的癫狂。
最后,只能给她打了一针镇定剂。
宋蓁蓁窝在宋母怀里睡着了。
我围着她飘了两圈,然后——
潜入了她的梦里。
梦里似乎更有趣些,虚幻的世界,我可以更加肆无忌惮地折磨她,恐吓她。
梦里,宋蓁蓁惊恐尖叫,拼命逃跑,濒临崩溃。
她是在尖叫声中哭着醒来的。
我缠上了她。
我这位曾被她霸凌的小可怜,如今却反过来成为了她的梦魇。
真真正正的梦魇。
短短几日,宋蓁蓁的精神便已出现了些问题。
宋家父母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急得不得了,辗转多家医院,私人医生也往家里请了一位又一位。
却都诊治不出什么结果。
后来,宋母甚至开始请大师。
大师来了几位,见了宋蓁蓁后,都摇着头说此乃宋小姐的业障,溯源因果,旁人插手不得。
最后,宋父急了,半请半逼来一位传说中极有名的大师。
我有点紧张。
传说级的大师……会不会像电视剧里那样,一把铜钱剑就把我了解了?
我打定主意,见势不好,马上就跑。
然而——
所谓的大师,竟是个江湖骗子。
他进门后先是扫视一圈,而后信誓旦旦的说屋里有个女鬼,他要开坛做法。
坛开了,法做了。
我还好端端地飘在房间里。
只不过,为了应付他走,我故意没出现在宋蓁蓁面前。
宋家父母以为大师驱邪成功,连忙塞了个大红包,送走了大师。
而我,则晃晃悠悠地把庄园逛了个遍,在夜里又飘回了宋蓁蓁房间。
她被我吓得又哭又喊,崩溃之下,让保镖去接来了林言蹊。
不到半小时,他来了。
进门前,他被两名保镖拦下,仔仔细细地搜了身。
确保他身上没有带任何能伤人的利器,才放他进去。
宋家对这女儿的确是宝贝到了极致。
林言蹊转动轮椅进了门。
「言蹊……」
宋蓁蓁扑到他怀里,瑟瑟发抖。
他低头看她一眼,背对着房门的方向,轻轻揉了揉她的发,声音温柔。
「没事,有我在,别怕。」
然而——
与他的温柔形成鲜明正比的,却是他眼底的冷冽。
他一下一下,轻轻揉着她的发,又重复了一遍。
「有我在。」
「别怕。」
「你受过的所有伤害,我都会帮你讨回来。」
我怔怔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为何,忽然鼻尖发酸。
虽然。
鬼魂是不会哭的。
宋蓁蓁在他怀里渐渐安静了下来,双手紧紧揪着他衣角,轻声念他的名字,「言蹊……」
林言蹊将右手扣在她脑后,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他又亲了她。
可是。
这次似乎又有些不同。
他似乎喂给了她什么……
我怔怔看着,然后——
短短片刻里,我看见宋蓁蓁捂着胸口倒地,看她痛苦哀嚎。
而我始终都缓不过神来。
宋家父母与保镖赶过来,将她送去了医院,而林言蹊,则被锁在了这个房间。
所有人都走后,林言蹊所在轮椅上,沉默半晌,忽然笑了。
他转动轮椅去了厕所。
再一次吐得昏天黑地。
和上一次一样,他抱着马桶狂吐,然后用水拼了命地洗脸。
与其说是洗脸,不如说——
是在拼命地擦洗嘴唇。
我在旁边焦急地看着,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和着水声响起。
「为什么不肯见我?」
我愣了一下。
房门锁着,厕所里只有我和他。
他……是在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