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视线轻移，在板子上找起厉寒珏的名字来。
却见他的名字赫然排在了末尾，竟然连一笔都没有。
这时，大队人马齐齐往这边而来。
文书官重重敲了一下铜锣，宣告这今日上午的比赛告一段落。
皇帝十分开心的样子，问道：“目前是谁拔得头筹啊？”
马上有人奉承道：“回皇上的话，是太子殿下。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了其他几位皇子的成绩。
当听到厉寒珏竟然一只猎物都没猎到，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
“燕王，怎么回事？”
甚至都不愿意叫厉寒珏的名字，而以燕王相称。
陆晚晴眸光不自觉地移到了厉寒珏身上。
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神情，越众而出，低声道：“回父皇，儿臣骑射功夫向来不好，而且……儿臣见那些动物，也有些下不了手。”
太子今日大出风头，又得了皇帝嘉奖，正是得意的时候。
闻言，他嗤笑一声，“男子汉大丈夫，怎可如此妇人之仁？”
厉寒珏脸色微赧。
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挥手让众人都散了。
起身时却说了几个字，离得不远的人都听见了。
他说的是——“不成器的东西。”
第二十二章
陆晚晴刚好也听到了，心下一颤。
忍不住瞥了一眼那个自小就被厉皇轻视的人。
却见他神色如常地站在原地，待人散去时，才转身离去。
风撩起他宽大的衣袖。
陆晚晴这才发觉他掌心里都是掐出来的痕迹。
看来，他并没有表面上的淡然。
陆晚晴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也转身回了自己的营帐。
云枝拿着叶子逗小兔子玩，“姑娘，这兔子还真是挺可爱的。只是我想不到那位殿下为何要送给你。”
陆晚晴又拿起书，淡淡道：“我也不知道。”
现在的厉寒珏，好像和她记忆中的不太一样了。
她记得的，只有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冷血无情的帝王。
云枝撇了撇嘴，也没有再说话了。
这时，帐外有宫人高声道：“陆姑娘在吗？皇后娘娘有请。”
陆晚晴放下书，回道：“稍待片刻，我即刻就去。”
云枝帮着她换上一套裙装，又整了整发髻。
这才跟着来人去了。
一进皇后的营帐，就见诸多女眷围坐在一起。
而坐在皇后身侧的，正是嘉柔郡主。
陆晚晴心下一沉。
上次的事虽然没牵扯到嘉柔郡主，但陆晚晴总觉得和她脱不了干系。
“臣女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笑吟吟地让她起身，“本宫得了些御酒，是用桂花酿的，估摸着你会喜欢，就让人请你过来了。”
陆晚晴敛衽，笑道：“多谢娘娘记挂，臣女有口福了。”
皇后赐了座，又让宫人倒上酒。
陆晚晴尝了一口，果真清甜无比。
其余女眷也纷纷称赞，一时间气氛极好。
饮了几杯后，嘉柔郡主突然放下酒杯，笑着道。
“我听说陆姑娘琴艺绝伦，现下光喝酒少了些趣味，不若请陆姑娘弹奏几曲？”
陆晚晴轻笑着微微俯身，“郡主谬赞了，臣女技艺生疏，恐污了诸位耳朵。”
嘉柔郡主拿起扇子轻轻摇了两下：“陆姑娘自谦了，莫不是不肯赏这个脸吧？”
语气里透着真真假假的薄怒。
陆晚晴捏紧手中的酒杯，脸上神色不变，心里飞速转过几个念头。
嘉柔郡主话中之意，大有将她当成乐伎取乐的意思。
可若是不弹，只怕又要说她不尊郡主了。
正为难的时候，陆晚晴对面一个圆脸的女子站起来，声音清脆。
“若只有陆姑娘的琴，未免单调。臣女愿清歌以和。”
皇后笑道：“本宫今日有福了。”
连忙命人取了琴来。
陆晚晴朝那女子感激一笑，纤纤十指抚上琴弦，乐声如水般流了出来。
一曲毕。
嘉柔郡主的脸色难看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昆山玉碎，芙蓉泣露。陆姑娘果然是兰心蕙质。”
绝口不提方才那唱歌的女子。
陆晚晴简直要佩服她的心眼之多了。
皇后多少察觉出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说了几句夸赞的话圆了过去。
午后，皇后称要小睡，众人便都退走了。
陆晚晴刻意放慢了步速。
不久后，那个圆脸女子就走了出来。
陆晚晴走过去，微微福身：“方才多陆姑娘了。”
“陆姑娘不必客气。”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那圆脸女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叫苏卿怜，陆姑娘叫我名字就好。”
陆晚晴笑着点头。
“陆姑娘的琴技的确出众……”
苏卿怜说着说着，视线落到陆晚晴的后方，突然顿住。
陆晚晴有些疑惑地回过头。
就见厉寒珏一身黑色的骑射服，容颜冷峻，身形高挑，正朝前方而去。
第二十三章
陆晚晴收回视线，见苏卿怜眼神躲闪，耳尖却已经微微红了起来。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陆晚晴凑到苏卿怜的耳边，小声道。
“你喜欢他？”
苏卿怜惊得快要跳起来，脸上绯红一片，结结巴巴地道：“陆姑娘你、你胡说什么呢？”
她几乎都有点语无伦次了：“燕王殿下金尊玉贵，岂是我能肖想的，陆姑娘你可千万别误会。”
陆晚晴有些五味杂陈。
故意忽略心底的那丝酸涩，她笑着开口：“我说你喜欢的是燕王了吗？”
苏卿怜张口结舌，脸蛋涨得通红。
见她羞得恨不得挖个洞跳进去，陆晚晴好心地放过她。
“放心吧，我不会跟其他人说的。”
苏卿怜揉了揉滚烫的脸蛋，小声道：“我、我是庶出，自知配不上他，我好不容易求了爹爹让我过来，只是想来看看他……”
又怯生生地瞥了一眼陆晚晴：“陆姑娘，你和燕王殿下关系很好吗？”
陆晚晴怔楞一瞬，然后道：“不过一面之缘罢了。”
其实不止，而是爱恨纠缠了数年。
只是这些事，已经被她埋葬了。
苏卿怜有些疑惑：“可上次你被人诬陷，燕王殿下为你说话，很多人都听到了。”
陆晚晴微怔，然后问清了那日发生的事，不由得有些黯然。
她深知厉寒珏蛰伏多年，却没想到愿意为她开口说话。
只可惜……她已经不敢再信了。
苏卿怜见她一脸神色复杂的样子，连忙扯住她的衣袖。
“陆姑娘，是我说错话了吗？”
陆晚晴回过神，温柔地笑了一下，“没事，是我走神了。”
苏卿怜有丝为难地咬住唇瓣，半晌才鼓起勇气从怀中掏出一个香囊放到陆晚晴手里。
“陆姑娘，我知道是我唐突了，但是能不能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燕王殿下？也不必告诉他是谁送的。”
陆晚晴看向手中刺绣精美的香囊，“你为何不自己去送？”
苏卿怜滚落了一脸的泪珠，嘴角却是勾起的。
“日后他必定要娶一个高门女子做王妃，我从未妄想过是我。只是有一丝私心，想让他知道，这世间有一个女子十分倾慕他。”
陆晚晴本想说她与厉寒珏也不熟，但见苏卿怜哭得伤心，拒绝的话就咽了下去。
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好，我帮你。”
苏卿怜有些羞赧地擦干眼泪，亲热地挽住陆晚晴的手臂。
“我一见陆姑娘便觉得亲切，陆姑娘若不嫌弃，可否让我叫你姐姐？”
陆晚晴闻言，红唇勾起：“自然可以。”
她将怀中的香囊收起。
有人在远处叫苏卿怜的名字，她便依依不舍地和陆晚晴告别了。
陆晚晴也转身走开，怀中的香囊好像在发着热。
心中一遍遍念叨着：和我没有关系了，我已经不爱厉寒珏了……
况且前世她为皇后时，这种为其他女人送东西给厉寒珏的事也时有发生。
所以……一点都不难受。
陆晚晴想着想着，就走到了树林边缘。
她站定，望着天上的云朵出神。
无论她怎么小心避开，却总还是卷入和厉寒珏有关的事情里。
难道这就是她的命吗？
正想得出神，一阵脚步声拉回了她的思绪。
陆晚晴回头，就和厉寒珏对上了视线。
厉寒珏好似也没想到她在这里，“林中多蛇虫，姑娘还是不要靠近的好。”
陆晚晴打量了一下周围。
四处无人。
便从怀中掏出香囊，快速塞到厉寒珏手里，“这是一位倾慕你的姑娘送与你的。”
她怕有人过来，声音又快又急。
说完后立即就走。
只留下厉寒珏站在原地，怔怔地看向手里的香囊。
方才他并没来得及听清陆晚晴说什么，只隐约听到了“倾慕”二字。
而在大厉，互赠香囊乃是定情之意！
厉寒珏收紧香囊，看向陆晚晴跑远的背影。
眸中飞快掠过一丝惊喜！
第二十四章
春狩为期半个月，很快就到了最后一日。
陆晚晴终于也松了一口气。
等回了家，嘉柔郡主的手再长，也伸不到陆府里来。
陆晚晴正收拾着东西，突听宫人来请：“陆姑娘，皇后娘娘请您过去。”
这段时间，皇后言语之中诸多暗示，都被她搪塞了过去。
现在又来请……
陆晚晴沉吸了口气，“知道了。”
到了皇后营帐。
陆晚晴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却没看到皇后的影子。
帐内燃着熏香，格外清香淡雅。
陆晚晴不动声色地环视了一下四周，顿时起疑。
怎么一个宫人都不见？
心知不妙，陆晚晴正想出去，蓦地膝盖一软，倒在了地上。
她张口欲呼救，黑暗却如潮水般兜头袭来。
不知过了多久。
陆晚晴慢慢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人影绰绰。
想动一下，手脚却绵软无力。
这时，一道熟悉的女声响起：“快把熏香拿出去。云曜，母妃帮你看着，你加快速度。”
正是皇后的声音，陆晚晴心下一凛。
厉云曜，当今太子！
他们把自己绑来是为了什么？
蓦地，陆晚晴想到了什么，不由得浑身一冷。
厉云曜有些不解的声音传到她耳朵里，“母妃，只是一个太傅之女，身份绝对不比嘉柔高贵，您至于吗？”
皇后冷哼了一声，“只是太傅之女？你可知朝中重臣有多少出自她父亲门下？”
“现在二皇子蠢蠢欲动，陆晚晴就算不能当太子妃，能成为你的侍妾，也能为你助力不少。”
厉云曜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又道：“但是请父皇指婚就行了，何必做到这一步？”
“蠢货！主动去找你父皇指婚，岂不是把你的野心暴露人前？”
皇后语气里满是恨铁不成钢，“母妃多次拿话去试探都被她挡了回来，只能出此下策了。”
“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不怕她不点头！”
陆晚晴心底的猜测成真，血液几乎都要冻结。
原本她对皇后还有几分尊敬之意，却在这一刻彻底烟消云散。
手指微勾，却使不上一点力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