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云月抬眼看去，只见卫长庚站在赤红宫门旁，在微光中冷峻得如同仙人。
而卫长庚的视线则是落在她膝盖的血污上，眉心微蹙。
慕云月跟着垂眸去看，才发现不知何时膝盖被划破，血凝固在白色的布料上，深红一团。
她没在意，重新抬头看向卫长庚：“帝师，还是来劝我放弃的？”
卫长庚敛了眸色，刚要开口。
突然，他身侧的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身鹅黄贵装的少女从马车内走了出来。
萱忆公主站定在卫长庚身侧，对慕云月温柔一笑：“慕小将军误会了，帝师是来送我回宫。”
慕云月怔怔地看着他们。
宛如温水般柔软的公主与冷冽的卫长庚站在一起，竟说不出的相配。
本该是卫长庚妻子的慕云月，如今却好像是多余的人。
萱忆公主笑着说：“说起来，本宫和长庚的事情，还多亏慕将军成全。”
何来成全？
是卫长庚不要她了……
慕云月不想再去想这些：“臣家里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先告退了。”
说完，她头也不抬径直离去。
纵然心伤，但她不能怯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去做。
却不想刚进家门，随后而来的就是一道圣旨——
“慕离萧战死，丽阳关无人镇守，特封慕君仪为大将军，五日后率军出征。”
慕云月心一震，不敢相信。
一旁，三婶也红了眼：“君仪腿疾那么重，岂能上战场？！”
慕君仪却只是说：“除了我，慕家又还有谁呢？”
话至此，屋内一片静默。
慕云月盯着那抹明黄很久很久，才说：“还有我。”
“云月……”
慕君仪想说些什么，却被慕云月打断：“三叔，我姓慕，这本就是我该承担的！”
说完，她便拿过了圣旨，转身离去。
次日。
慕云月翻出许久不曾穿过的官袍，上了早朝。
朝堂上，不少官员见到她便开始议论纷纷，慕云月全当做没听见。
忽然，一道白色衣角从她视线一处飘然而过。
慕云月不用看都知道是谁，唯一敢在宫内穿白衣的官员只有帝师卫长庚。
没过一会儿，大太监高喊着“陛下驾到”。
慕云月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明黄身影，从官员中走出，跪在地上：“陛下，臣愿披甲，替三叔出征！”
此话一出，殿内霎时沉寂。
包括卫长庚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定格在她身上。
突然，一位文官打破了寂静：“胡闹！你一个女子，上战场有什么用？”
慕云月抬头看去：“我十四岁就上战场杀敌，统领了三次全胜之战，为何无用？！”
“那也不过是仗着你父亲与兄长的庇护，如今竟还敢拿出来炫耀？”
其他的官员也跟着反驳，却都被慕云月一一怼了回去。
文官们哑口无言，只能看向卫长庚：“帝师，这事您怎么看？”
慕云月也看向他，期望卫长庚能站在她这边，哪怕保持中立！
卫长庚却说：“身为将领不是光会厮杀就够了，还需冷静的情绪和随机应变的统战能力。”
“这些，慕云月还不够格。”
“卫长庚！”慕云月急切喊出声。
“够了。”皇帝冷声打断，“慕君仪出征一事就这么定了。”
说完，便挥了挥衣袖离开了朝堂。
“退朝！”
随着大太监的喊声，满朝官员往外走去。
慕云月呆站在原地，直到卫长庚越过身侧之际，她突然开口：“救下三叔对你来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慕家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卫长庚没有任何解释，大步扬长离去。
慕云月回头凝望着他挺阔的身影，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如今这般？
不知道是怎么出的宫，她站在将军府门口，看着有些泛旧的牌匾，一步也迈不出。
她想要也以为自己护住亲人，却什么做不到。
最终，她转身离去，前往了上元寺。
以往只要家人出征，自己都会来此处祈祷。如今，这也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上元寺内，香火鼎盛。
走进佛堂，慕云月看着悲悯的鎏金佛像，心中的情绪一涌而出。
想到死归的兄长，边关的父亲，还有即将登上战场的三叔……
所有情绪纠缠在一起，让慕云月无措。
她跪在蒲团上，默问：“佛祖，如今我该怎么办？”
许是慕云月跪了太久，引起了一位老和尚的注意。
他走上前双手合十一拜：“施主心有疑惑，求签可解。”
顺着他的目光，慕云月看向蒲团前的签筒。
她伸手拿起，一边摇晃着签筒，一边在心里询问慕家所有出征之人是否能平安无事。
突然，一支从中跳出，掉在地上。
慕云月捡起一看，心猛地一跳。
只见上面写着：“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
签字朱砂书写，血红一片，如此刺眼。
无尽的恐惧瞬间包裹了慕云月，她拿着竹签的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慢慢握拳，最终签子被她生生握断。
天色将黑，慕云月才回到府邸。
刚进门，一个小小的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来，扑到慕云月的腿上。
“姑姑，爹爹怎么还不醒啊？我想让爹爹陪我玩。”软软的小孩仰起头天真的问道。
此话一出，慕云月通红的眼眶好似溢出悲伤，她弯腰抱起侄子慕元：“爹爹累了，往后……姑姑陪你。”
说完，便往里屋走去。
屋内，三叔慕君仪和慕母正说着什么。
见她进来，慕君仪开口询问：“云月，你可曾见过这个东西？”
闻言，慕云月视线落到桌上那枚刻着鸾鸟的金属饰品上。
她记得，这是慕离萧出征前，卫长庚送他的。
“这东西……怎么了？”
慕君仪神情凝重：“这是从离萧的铠甲里发现的，亦是敌国奸细的随身之物。”
此话一出，慕云月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
慕君仪瞧见她的异样，肯定道：“云月，你是不是见过？！”
“我……”慕云月垂下眸掩住情绪，“我不太确定有没有看错……能把这个借我几天，让我想一想吗？”
慕君仪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点头同意了。
慕云月拿过鸾鸟金饰，紧攥在手，锋利的棱角咯得掌心生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