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铛”一声,惊的季时瑾丢下书,脚步匆匆跨向厨房,只是到了门口却又停住了。
听着里面淅淅索索瓷片碰撞的声音,他不冷不热的朝里面问:“怎么了?”
夏青漓背着手,脸上挂着有些窘迫的笑走了出来:“对不起小叔,手滑了。”
季时瑾瞥了眼她躲藏的手,转过身回到阳台若无其事的继续看书。
只是紧蹙的眉头再未展开过。
“小叔。”夏青漓拿起包,眼神略带着不舍,“如果我不在了,你会不会想我?”
“不会。”季时瑾头也没抬,轻描淡写的回了一句。
夏青漓早想过他的回答,却还是忍不住心疼,她带着噙着满眼的泪水转过身走了出去。
房子又回归了寂静。
季时瑾看着桌上的胃药又出了神,他会不会想夏青漓,其实他不知道。
从来能言善道的他,居然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此刻的心情。
之后几天,季时瑾也没有见过夏青漓,但知道她一直会来他家。
因为他每次回家都能看见茶几上整整齐齐摆着一杯水和一盒药。
直到一个暴风雨天,季时瑾浑身无力的躺在床上。
繁琐的工作加上回来时淋了雨,他病倒了。
昏昏沉沉的脑袋像是有千斤重,季时瑾费力的揉了揉太阳穴,却觉视线都开始模糊起来。
“咔哒”一声开门声,在最后失去意识前,他听到一声焦急的惊呼。
“小叔!”
夏青漓见季时瑾发烧了,连忙拿出毛毯盖在他身上,打湿了毛巾轻轻贴放在他额头。
一遍遍换着毛巾,等他额头温度降下来,夏青漓方才松了一口气。
她跪坐在床侧,目不转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季时瑾,忍不住伸出手,隔空描绘着季时瑾的轮廓。
描至他紧蹙的眉头之时,夏青漓眼眶突然酸涩起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季时瑾笑了。
“小叔。”夏青漓双手交叠放在季时瑾头侧,下巴磕在手上,声音轻而细,“我从来没有骗过你,我真的生病了。”
“等我死了后,你是不是就会笑了?像小时候那样?”
“小叔,我真的很喜欢你……”
她说着说着,竟已泪流满面,眼泪落满了手背。
夏青漓轻轻探身过去,将一个轻如羽毛般的吻落在季时瑾紧绷的唇边。
她含泪笑着,心中满是这一生都求而不得的悲凉和无奈。
次日一早。
季时瑾撑着还有些眩晕的脑袋,摇晃的走出房间。
客厅内一股米香味,他眨了眨干涩的双眼,目光落在餐桌上一碗还冒着热气的粥上。
昨天他好像听见了夏青漓的声音,是她来照顾自己了吗?
也是,除了她还能有谁会来。
季时瑾苦涩的嘴似是被那粥勾起了食欲,他坐在桌旁,一口口吃着口味清淡的粥,眸色复杂……
直到晚上,季时瑾接了个电话,穿好衣服出门。
开车来到夏青漓陪酒的会所。
此时夏青漓已经上好妆,按照领班的要求去陪一个老总喝酒。
转角之际,蹭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她下意识的说了句:“不好意思。”
“夏青漓!”
她惊得连心跳都好似停了,抬头看着眼前盛怒的季时瑾,避之不及。
“你是已经喜欢上这工作了吧。”季时瑾语气好似连齿缝间都夹着愤恨。
夏青漓有苦难言,她若不在这儿陪酒,又怎么去付奶奶高昂的治疗费。
“小叔,我……”她欲言又止,想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你真让我感到恶心。”
夏青漓整个人都怔住了,她望着季时瑾,被他嫌恶眼神刺的生疼。
季时瑾冷嘲一声,转身离开了,背影比从前更为冷漠决绝。
夏青漓想去抓住他的手扑了个空,只能用被泪水模糊的视线看着他渐渐远去。
往后几日,季时瑾烦躁到连工作都开始走神,时不时推开眼前的文件冷着脸捏着眉心。
“孟律师,我这儿有个案子你受理一下吧。”
同事将一份资料放在他办公桌上。
季时瑾瞥了一眼,语气不太好:“原告被告?”
“被告,不过原告胜算不大。”同事将案情说了一番,季时瑾也大致明了,将注意力放在处理案件上,暂时摆脱了因夏青漓而生的莫名情绪。
直到开庭那日,两天都不曾睡过觉的夏青漓带着憔悴的面容踏进法庭。
可在与被告席上辩护律师眼神相撞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定格在了原地。
被告席上的季时瑾同样惊愕的望着原告席上的夏青漓。
当夏青漓看到季时瑾时,她心里已经知道,这官司输定了。
陈慧没有出庭,全由季时瑾一人代理。
整整四十五分钟,夏青漓只是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她听着自己的辩护律师声音越来越低,而季时瑾口若悬河的推翻她一条条证据……
休庭的十五分钟季时瑾紧绷着脸,拇指摩挲着手中的文件,终是没有去与夏青漓说一句话。
“因证据不足,驳回原告诉讼请求。”
随着法官的宣判和法槌落音,这场官司了结了,夏青漓也默默的接受了这个结果。
直到走出法院,她蹲在马路边,双手穿在黑发间缓缓蹲了下来。
压抑的哭声让行人频频回顾。
天边的闷雷渐渐接近,天空也开始飘起了细雨。
“这是法院,要哭回去哭。”季时瑾清冷的声音自夏青漓身后传来。
夏青漓慢慢放下了手,沙哑的声音凄凄惨惨:“我输了。”
季时瑾站在她身后,头一次心中生了些悔意。
陈慧是夏青漓继母,他知道,但他不知道夏青漓还有个奶奶。
难道她去会所做陪酒是因为需要请律师和救她奶奶吗?
一股咸腥气息伴随着心绞自心口袭上了夏青漓的喉间。
她撑着路灯柱沉重的站起身,生生将那股咸腥逼了回去:“小叔,你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律师。”
天空的雷声越渐清晰,季时瑾看着她瘦弱了许多的背影,心中不由一紧。
“上诉吧。”
“然后呢?小叔做我的律师吗?将你推翻的所有证据重新作为证据去告被你辩到无罪的陈慧吗?”
夏青漓言语带刺,却让季时瑾无可反驳。
他心躁的扯了下领带,有些不自然的问:“你奶奶她怎么样了?”
医生的话历历在耳:“老人家伤及肝脏,又有心脏病,恐怕很难熬过术后的并发症,你最好做Ns好心理准备。”
夏青漓苦笑一声没有回答。
“我真的好恨陈慧。”
她抬着灌了铅一般的脚缓缓转过身,苍白的脸和嘴唇让季时瑾更觉难受。
季时瑾往前走了一步又顿住,夏青漓眼底的恨意他看的很清楚,也因此又多了几分愧意。
“小叔,我想让她死怎么办?”
夏青漓的语气中带着些迷茫和隐忍,一个令人发憷的问题被她轻飘飘的问了出来。
回想这十多年,陈慧对她的折磨,她不止一次生了杀心。
但是她还有奶奶,还有季时瑾,他们就像她的紧箍咒。
每每在她挣扎善恶边缘的时候将她拉回善的那一面。
季时瑾眉头紧蹙,只当她说的是气话:“你让她死,你就得坐上被告席。”
夏青漓又吞咽了一下,呼吸沉重到开始颤抖,她费力的扯了扯嘴角:“我知道,但是如果对面不是小叔的话,我应该也不会太惨。”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轻佻意味,季时瑾最不满的就是她对什么事都是这种态度。
“你最好别乱来。”季时瑾扔下这一句,转身率先离开。
看着季时瑾走了,夏青漓抽搐的身子陡然倒在地,鲜血从嘴角流了出来。
滴滴血沾在她白色的衣服上,像是一朵朵红梅。
她喘着粗气,缓了半天才有力气拿起响了半天的手机。
“喂?”
“顾小姐,您奶奶她刚刚因并发症去世了……”
夏青漓的手机缓缓落在地上,眼前阴沉沉的天仿佛一下子黑了下来。
她没有看到奶奶最后一眼,连准备好的治疗费最后也变成了一方墓的钱。
夏青漓处理完所有事回到奶奶曾经的屋子,却见屋里站了个不速之客:陈慧。
陈慧张牙舞爪的朝着她伸出手拧她的手臂,张嘴就骂:“死丫头,敢告我!”
夏青漓挣扎着将其推开,怒视着她:“陈慧,你这个丧心病狂的女人,你一定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呵!”陈慧反而嗤笑一声,一把揪住夏青漓的头发,“就算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可以踩着钱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