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纸条掉落在地,我下意识去捡。
碰触到的那瞬间,纸条无火自燃,烧成一朵玫瑰花的模样。
玫瑰,是我最喜欢的花。
高闵每次惹恼了我,就会打响指变出玫瑰花哄我开心,我曾打趣说:「再这样下去,玫瑰的花语都要变成 sorry 了。」
我惊魂未定,猛地看向工作台。
惨白的白炽灯下,他的头颅正面朝着我,嘴角的微笑凝固着。
人体分割术属于魔术圈里演烂的项目,内里有什么乾坤大多观众心知肚明,没有什么挑战性。
对高闵来说更是小菜一碟。
难道真如方队所说,他是自杀,想借此出名?出名真的那么重要吗,比自己生命还要重要?
突然,我想起高闵失踪前,跟我吵过架。
他事业不顺,登台的机会被抢。
他心情很糟,情绪易燃易爆,加上我工作忙,陪他时间不够,两人之间爆发了激烈争吵。
他赌气地说:「庄晚晚,是不是只有我变成尸体,才能获得你的重视跟陪伴?」
当时,我也是在气头上,回击他:
「好啊,很欢迎,你不是魔术师吗,有种你就变啊!」
高闵像被当头棒喝一般,一个人在沙发上喃喃自语,半晌,他抬起头,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
「我会的,晚晚,我会让全世界,目睹我的才华。」
「你们的视线,会永远停留在我身上。」
如今,他真成了肉块。
成了我从业以来,最棘手的任务。
我第一时间告知了方队。
但纸条自燃了,没有证据,警方并不相信我。
他们怀疑我哀伤过度,产生了幻觉。
我被强行送回家休息,进门后我虚脱地坐在地上,地毯上摆着两双拖鞋,这里什么都是成双成对的,除了人。
我感到无与伦比地孤单。
爸妈早些年车祸过世,是高闵帮我忙前忙后,以女婿的身份主持葬礼。
「晚晚,有我在,我会一直照顾你。」他对我承诺过。
我抱膝哭了,忽然,眼前一亮。
家里的灯一盏接一盏地亮了。
我的心差点跳出嗓子眼,我缓缓起身,这才看到餐桌上竟有一碗肉面。
热腾腾的面,目测出锅不超过五分钟。
我的心狂跳,旁边的纸条写着:
「晚晚,加班辛苦了,我很难处理吧?」
「可你陪伴了我一整天,真开心。」
空气里弥漫着奇异的肉香,仿佛还混着解剖室里福尔马林与尸块特有的味道。
冷汗一下从后背渗出。
我心跳快得几乎要窒息,我慢慢回头,身后空荡荡的,我推开一扇扇房门,轻声问:「高闵,是你吗?你还活着吗?」
没人回答我。
可之后我每晚回家,桌面都会出现一碗面。
高闵不擅厨艺,只会做面。
做半生不熟,难以下咽的面。
我悄悄在书柜里装了监控,可第二天,机器就出现在餐桌上。
纸条上写:
「晚晚,我讨厌家里有第三双眼睛。」
我总觉得,高闵还活着。
女性,一般对男人的凝视很敏感,我也不例外。
我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但他一定在某个地方,观察着我。
毕竟,魔术师总需要观察自己的观众。
他们会将秘密藏在观众看不到的死角,玩弄人心,瞒天过海。
每个顶尖的魔术师,往往也是顶尖的骗子。
白天,我换上防护服,用缝切割刀口的缝合线继续重组高闵,我用镊子,小心夹起他散落的食指检查。
我屏住呼吸。
指头中间有一颗痣,确实是高闵的身体。
他的皮肤早就失去了弹性,但从残存的,也能看出他曾有双骨节修长的手。
「我以前说,他这双手,比起做魔术师,更适合做外科医生。」
其他同事在一旁不忍,提出帮我,我拒绝了。
「我熟悉他,万一能找出别的线索呢?」
是啊,这具身体跟我肌肤相亲过,谁能比我更熟悉?
万一,万一这真是场魔术呢。
万一,我真的找出他的破绽呢?
晚上我疲惫入睡,迷迷糊糊中,我听到窸窣的上床声,接着,另一边的羽毛枕也动了动。
是高闵吧,表演一般都在晚上,他经常夜归。
我无意识地翻身,脑袋枕到了一只手臂上。
我舒服惬意地蹭了蹭。
那只手臂温热,肌肉紧实,高闵晚上就喜欢这样搂着我睡,哪怕睡到手臂发麻也不肯撒手。
不对,可哪里不对?
汗毛在寂静中一根根竖起,恐惧如海水一样冷冷涌上,一寸寸将我呼吸覆盖,枕边人起身,却没有衣物摩擦的声音,证明对方不着寸缕。
他身上淡淡的福尔马林的气息将我笼罩住。
是的,我这才意识到。
高闵早就死了,身体就在我工作台上。
手臂都成了碎渣。
那我现在枕着的这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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