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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梦书则拿了纸箱，开始整理客厅里的东西，分类放进去，然后黑色笔做了在外面做了备注。
一个来小时后，客厅里已经堆了几个打包好的纸箱。
空间太小，纸箱挡着行走很不便，季梦书想将纸箱往边上挪挪，前两个还算轻松，但挪到第三个纸箱的时候，却很吃力，她看了眼备注，才发现里面装的都是书籍。
她直起腰歇了片刻，沉了口气又要去拖动纸箱的时候，只见一双手臂出现在视野中，跟着纸箱被轻而易举地抱了起来。
怔愣了半秒，她抬头看去，邬遇垂着眼皮正看着她。
薄唇动了动，嗓音冷淡：“放哪儿？”
季梦书转开视线，指了下靠墙放着的另外两个纸箱，转身进房间打包别的东西。
这几天她已经整理了大部分的物品，所以没用多少时间就差不多收拾妥当了，只明天搬之前将一些常用的物品收起来就行了。
整理完毕，季梦书煮了点饺子，这是前几天她买的皮自己包好丢在冰箱里的。
她没包过饺子，卖相很差，有些皮还破了。
她煮了两份，煮好后，仍是一大一小两个碗，只不过不是同系列的。
吃饭的时候，沉默无声。
只邬遇扔在一旁的手机，呜呜震动不停，有消息不断进来。
他没理会，吃相秀雅认真，好像面前的是什么人间美味。
季梦书却有些嫌弃，饺子馅有些寡淡，还有一股腥味儿，肉质很柴，饺子煮的有些久，皮都破了，吃了两三个她就停了下来。
适时，一旁的手机响起。
瞥了眼，是个陌生来电，但跳动的数字她却印象深刻。
她没立即去接，静默的看了会儿。
邬遇察觉她的反常，瞥了眼亮起的屏幕，然后，目光又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
最后，季梦书还是拿起手机接了。
“令妤，现在你能来医院一趟吗？”电话那边的人嗓音发涩，“外婆现在清醒着，想见你一面。”
季梦书一愣，立即就意识到了什么。
“哪家医院？”她急忙起身去了房间。
邬遇脸色渐沉。
几分钟后，她换了衣服从房间出来，手上拎着个小包，急急忙忙的往门口走去。
邬遇起身，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季梦书的手腕，眼神冷得吓人：“这么晚了，你去哪儿？”
季梦书转头看了他眼，脸上情绪很淡，嘴唇抿了下，说：“杨继国外婆在医院，我去看看她。”
邬遇抓着她的手腕紧了紧，脸色愈发沉的厉害，冷嗤道：“杨继国外婆跟你有什么关系？”
季梦书黑白分明的眸子静静看着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但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
僵持了片刻，她淡声道：“邬遇，我觉得我们结婚就是个错误，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邬遇神情一顿，“什么意思？”
季梦书眉心皱了皱，垂下眼皮，还是没把那两个字说出口，“邬遇，我今天很累了，没心情跟你吵架！”她挣了下手腕，淡声道：“放开我。”
邬遇喉结滚动，并未放开手，冷声问：“哪家医院，我送你过去。”
季梦书不想跟他做无意义的争执，把杨继国外婆所在的医院告诉了他。
杨继国外婆是下午送来医院的，当时杨继国并不在江海市，得到消息，立即买了最近的航班回来，到医院的时候，外婆还昏迷着，半个小时前才清醒。
不过，医生的意思是，老人家这是回光返照，撑不了多久。
杨继国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个见不得光的私生子，母亲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仅有的印象也是疯疯癫癫的，好的时候很好，不好的时候会拿针扎他拿刀割他的手腕。
他知道割手腕会死，但他竟然也不觉得痛，更不觉得害怕，甚至想着死了也许更好。
但每次外婆就会特别的心疼，把他紧紧抱在怀里，哭得不能自抑，到现在他还记得外婆的怀抱特别的温暖，衣服上还有一股很清新的洗衣粉味道。
母亲是在他六岁的时候过世的，当时他一点儿都没觉得难过，甚至有一丝庆幸，起码母亲去世了，外婆就不用那么辛苦，既要照顾母亲，还要照顾他。
后来他又想，也许他跟着母亲一起死了更好，这样外婆一个人会轻松很多。
可有天夜里，外婆却抱着他哭着说，如果没有他，她也活不下去了。
外婆最开心的那天，应该是他和季梦书结婚的时候。
她没能看到自己的女儿结婚嫁人，但总算见到自己的孙子结婚娶妻。
杨继国靠墙站在重症监护室外，闭着眼睛，脑海里却一遍遍浮现和外婆有关的记忆，脚步声响起，他才睁眼看了过去。
季梦书走得极快，气息有些喘，见到杨继国，她立即开口问：“外婆呢，她怎么样了？”
杨继国偏头往监护室里看了眼，说：“你进去吧，她在等你。”
季梦书一愣，“你不进去吗？”
杨继国脸色很冷，仿佛眉眼都染上了冰霜，“不进去了。”
季梦书看了他眼，没说什么，去找护士拿了无菌服换上，进了重症监护室。
里面除了滴滴的仪器声，安静的让人心惊。
季梦书没见过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去世的也很早，她其实没怎么受到过隔辈长辈的关爱，杨继国外婆却给了她很多，尤其在她父亲出事那段时间。
杨继国外婆跟她讲了很多她的事情，她觉得外婆是个很有力量的女人，而她显然比外婆要幸运的多，既然如此，又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她走到病床边，弯腰靠近老人，低声喊道：“外婆，我是令妤。”
老人似乎听到了她的声音，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一条缝，她的头已经不能动弹了，只眼珠子朝季梦书这边艰难的挪动。
在她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满是皱纹的嘴，大张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却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来。
看着老人这般，季梦书胸口酸楚不已，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
从监护室出来，杨继国仍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儿。
他看向季梦书，轻颔首：“谢谢。”
季梦书眼睛通红，她紧抿了下唇，忍着眼泪，哽涩问道：“外婆还能好吗？”
她话音刚落，监护室里就响起一阵警报声，跟着医生护士朝这边疾跑了过来。
季梦书呆怔站在一旁，忘记了反应。
杨继国挪动脚步到门口，平静的望着监护室里面，眼底的情绪都层层冰封了起来，高大的身体立在那儿，仿佛轻轻一碰就会倒塌。
十来分钟后，医生走了出来，看着杨继国和季梦书，遗憾的摇了摇头。
杨继国身体颤了下，眼看就要倒下去，季梦书下意识伸手扶住他。
他脸上的肌肉绷得很紧，眼底一片血红，却没流出半颗眼泪。
季梦书第一次看杨继国这样，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最后也只说了“节哀”两字。
季梦书恨过杨继国，因爱生恨。
不过，当爱恨皆散的时候，再面对杨继国她其实是没什么过多的情绪的，但现在，她却觉得杨继国有些可怜。
从医生宣告外婆死亡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杨继国笔直坐在椅子上，眼睛都没移动过，要不是时不时眨下眼，她以为那儿坐着的只是个按照杨继国模样做成的雕塑。

季梦书刚去找了护士回来，询问了下需要办理的相关手续。

站在几步外，她盯着杨继国看了会儿，走到他面前，“杨继国，我知道你很难过，不过外婆的后事还需要你操办，也只能由你操办，这个世界上，她就你一个至亲的人，你忍心让她一直躺在冷冰冰的太平间里吗？”
听到她的话，杨继国脸上终于有了反应，不过反应也不浓烈，依旧冷静的看不出他情绪的变化。
若不是跟杨继国一起生活了三年，季梦书大概会觉得死去的也不过是个对杨继国无关紧要的人。
半晌后，他薄唇动了动，“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吧。”
他声音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季梦书知道，杨继国自尊心极重，狼狈和软弱从不轻易示人。
季梦书也没打算待下去，已经快十二月份了，医院里挺冷的，待在这儿她身体也扛不住。
外婆去世她很难过，也觉得杨继国可怜，但也仅此而已。
季梦书将医院这边需要办理的手续告诉了杨继国。
杨继国安静听着，一言不发。
说完，季梦书就准备离开。
刚走了几步，杨继国忽然叫住了她：“令妤。”
……
门诊旁边的露天停车区域。
到了凌晨，已经没几辆车了，灰色跑车停在空旷区域就显得尤其显眼。
车窗降下，远处橙黄照明灯投过来，落在男人脸上，半明半暗，清冷孤绝，不经意瞥见有些瘆人。
邬遇嘴里咬着烟蒂，眼睛一直盯着某个方向，深吸了口，看了眼已经燃尽的烟，忘了已经第几根了。
推开门下车，随手摁熄了烟头扔进垃圾桶，抬脚朝着先前望着的方向走去。
……
季梦书是想推开杨继国的，可感到对方身体轻微的颤动，她有些下不了手。
犹豫了片刻，她什么都没做，安静站在那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梦书突然感觉压在身上的重量轻了，杨继国的身体也停止了颤抖，反而有几分僵硬。
季梦书察觉到什么，正要推开杨继国，身体忽然被猛然一拽，她往后退了两步，跟着一声重重的闷响，她看到杨继国头偏了下，脚下踉跄了两步。
“杨继国，我看你不顺眼很久了，早就想打死你了！”
邬遇稳稳地将季梦书往后推了两步，然后身上的外套一脱，扔在了旁边椅子上，他转了转脖子，看着杨继国的眼神尽是冷戾。
杨继国松了下脖子上的领带，冷笑：“正好，我也是。”
话音刚落，杨继国攥紧的拳头就朝邬遇脸上挥了去。
眨眼功夫，两人已经你一拳我一脚打了起来。
季梦书想让他们停下，但两人拳脚大开大合，每次出手都用了狠劲儿，季梦书根本不敢轻易上前。
最后，是护士紧急叫了保安上来，才勉强将二人分开。
邬遇被两个保安用蛮力拽着，只一只手挣了出来，指着杨继国，厉声道：“今天我暂时饶你一条狗命，下次别让我见到，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杨继国同样是被两个保安拉开的，不过他脸上的戾气已经收了起来，手背擦着鼻腔淌出的鲜血，漠无情绪地看了眼，然后又看向邬遇，听到他的话，冷嗤了声。
“有本事你来，你看我怕不怕！”
听到杨继国挑衅的话，邬遇一把甩开拽着他的保安，挥拳又要朝杨继国身上招呼去。
季梦书疾步挪到杨继国面前，眼看拳头朝她脸上落了下来，她吓得不由闭上了双眼。
拳风扫过，她两侧的碎发都随之晃动了下。
拳头堪堪停在距离季梦书额头一公分左右的位置，男人的拳头落下去，不知道这光洁的额头能不能受得住。
季梦书睁开眼，对上邬遇冷涔的眼眸，声音冷淡：“你闹够了没有？”
邬遇冷冷看着她许久，那眼神让季梦书觉得莫名不适。
片刻后，他收了拳头，什么都没说，拿起扔在椅子上的衣服，转身就走。
季梦书看了眼，忽然意识到，他手上拿着的外套，是她给他买的那件。
看着男人冷漠离去的背影，心绪复杂起来。
隔了会儿，她回过神，还没来得及思考，就已经疾步追着邬遇的背影而去。
季梦书赶到电梯口，电梯门已经关上。
她连忙摁了两下电梯按钮，还是迟了，电梯上的数字已经从七变成了六。
只能等下一部电梯了。
最快的一部电梯，在九楼，但迟迟没有动静。
季梦书等得有些焦灼。
眼前不断的浮现刚才邬遇看她的眼神，心里愈发着急起来。
终于，电梯到了。
门打开，她立即走了进去，迫不及待的按了两下关门键。
里面还有一对中年男女，神情倦怠，眼神空洞，倚靠着电梯扶手，站在最里面。
电梯很快到了一楼。
季梦书从电梯出来快速朝停车场的位置走去，赶到的时候，原本停在那儿的灰色车已经不见了，空旷的区域就零星几辆车散在那儿。
夜里，起了风，一阵阵吹过来，冷得有些刺骨。
季梦书静站了会儿，拢紧身上的外套，朝着医院门口走去。
电话声响，她回过神，从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
杨继国打来的。
季梦书点了接听。
“你追上邬遇了吗？”杨继国在电话那边问，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
季梦书没说话，答案显然。
杨继国沉默了两秒，说：“你现在到哪儿了，我安排人送你回去吗？”
“不用。”季梦书勾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我自己打车。”
杨继国没勉强，只道：“到家跟我说一声。”
季梦书冷冷淡淡地嗯了声，挂断了电话。
她心不在焉地往医院门口走，没注意到脚下，忽然踩到块不大不小的碎石，来不及收脚，猛地崴了下，一阵钻心的疼瞬间从脚踝传遍全身。
季梦书疼得半晌都没动，身上迅速起了层冷汗。
等那阵疼意缓了些，她缓缓蹲下身，捡起脚边的石头，扔进了旁边的花坛里。
跟着，她挪着崴着的脚慢慢往前走。
刚走了几步，一迎面束车灯打了过来。
她抬起头看过去，隐约能看到车内的人，她停了下来，站在原地没有动，只右脚不敢使力，全靠左脚撑着。
片刻后，车缓缓停下。
邬遇从车上下来，径直走到季梦书面前，垂下眼皮看了眼她的脚，问：“脚怎么了？”
嗓音有些冷淡，听不出多余情绪。
季梦书也低头看了眼，过了两秒，才回道：“崴了。”
邬遇：“能走吗？”
季梦书正要点头，忽然停顿了下，抬起眼眸看向邬遇，脸上带着不太明显的柔弱，她鼻子有些发堵，深吸了下，闷声道：“不能。”
邬遇看了她片刻，什么都没说，转身上了车。
季梦书看着他的举动，眼睛有些发酸，立即起了层薄薄的雾气。
她低着头，安静站在那儿，身形格外单薄。
邬遇正要启动车，看着这幅画面，喉结微动，车窗降下，他说：“在这儿等着。”
季梦书还没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就见车朝前开了去，最后停在了先前经过的停车区域。
停好车，邬遇拿着车钥匙朝她走了过来。
什么都没说，直接将季梦书打横抱了起来，朝急诊室走去。
季梦书不算重，怀着孕现在也近百斤了。
邬遇的手臂却格外的稳，丝毫不见他费力，让人觉得很安心。
季梦书手臂环着他的肩膀，忍不住抬眸看着他。
一路上，两人谁都没开口说话。
到了急诊室，医生手动检查了下季梦书的脚，好在没伤到骨头，准备给她开一些内服外敷的药。
季梦书见状，连忙问道：“医生，我怀孕了，这些药会不会对孩子有影响。”
听到这话，医生脸色微变，看了眼季梦书身后冷脸站着的邬遇，教训道：“小伙子，你老婆都怀孕了，怎么还这么不小心，好在只是崴了脚，要是摔了一跤怎么办？”
邬遇薄唇抿紧，看着季梦书的发顶，没说话。
医生又絮絮叨叨的训了些话，然后减去了内服的药，只开了外敷的，又叮嘱邬遇回去先用冰袋冷敷伤处再用外敷的药。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邬遇去缴费拿药了，季梦书坐在椅子上等。
她双臂撑在两侧，低头看着自己的脚，不知道在想什么。
已经过了凌晨，季梦书很犯困，上车不久，她就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不过睡得并不沉，车停下，她就醒了。
迷迷糊糊睁开了眼，往窗外扫了眼，似乎是某个地下车库，看着陌生又有几分熟悉。
邬遇先拎着药袋子下车，然后绕到季梦书这边拉开车门，扶着她下了车，等她在地上站好后，才将手上的药袋子递给她。
他关上车门锁了车，又将季梦书给抱了起来。
进了电梯里，季梦书才恍惚想起来，这里应该是邬遇的住处，碧海一号。
到家后，邬遇将季梦书放在沙发上，便去冰箱里弄了些冰块，用保鲜袋包着外面又裹了毛巾过来，手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将她的脚托起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上。
她脚上还穿着袜子，邬遇直接给她脱了下来。
脚踝的位置已经有些肿了。
季梦书看了眼，又将视线落在邬遇身上，他脸上的额表情依旧很冷漠，薄唇抿得紧，眉心微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