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里一片整洁,仿佛没有人住过一般——雪白的床单上空无一物,窗前挂着一盆吊兰,空气中泛着冷香。
桌上是一排二妮最常用的香薰蜡烛,墙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她人呢?”周绎北从牙缝里吐出了三个字,眸光里隐隐有情绪涌动,下一秒又被强行压了下去。
“不见了……”佣人颤颤巍巍地抵上了一份文件,“已经让人去找了,少奶奶只留下了这个,好像是给您的……”
周绎北立刻将文件抽了过来,快速解开,五个大字映入眼帘。
离婚协议书。
“如果哪一天你厌倦了这场婚姻,一定要亲口告诉我,我会体面地离开。”脑中响起一句清冷的嗓音,略带沙哑,当时用的是轻松的语调,但放在此情此景,只让他失去呼吸。
“该死……”周绎北捏着文件,指尖颤动着泛白。
那女人真的这么做了。
“少爷,现在怎么办……”
“找啊!”他突然爆发,眼底腥红一片,“给你们一个晚上,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人给我找回来!”
“是!”
周绎北深深呼吸,手指捏着眉心,猛地转身,一拳打上了门。
砰一声,佣人齐齐退散,谁也不敢发出声响。
天色彻底黑了,月光洒上整个陆家花园时,整个陆家上下还是一片死寂。
“少爷,我们已经找了少奶奶会去的所有地方,还是没有找到……”佣人带着颤音,小心翼翼。
周绎北靠着墙,情绪已经平静不少,沉默片刻之后开了口:“备车。”
“是……少爷,去哪儿?”
“冷家。”
半小时后。
鸣笛声划过夜空,几辆车的车灯齐齐打向冷家的大门,一瞬间亮如白昼。
冷梅已经提前接到了通知,站在门口等着,面色有些苍白。
车子一停,周绎北的长腿从后座上迈了出来,清冷的脸上没有表情,四处环视一圈之后冷冷道:“妈。”
沈梅条件反射地抖了抖身子,觉得后背发凉。
对她来说,这个女婿仿佛不存在一般,二妮嫁进陆家三年以来,周绎北就只在婚礼当天和她见过面,就连冷栋华跳楼自杀进了医院抢救时,周绎北也没有出现。
“陆总,妍的性子你应该比我清楚,她要是决定躲起来,谁都找不到她的……她真的没有联系我,我刚才已经和你的秘书说过了。”沈梅道。
周绎北的视线掠过沈梅的脸,“我知道,所以……抱歉。”
沈梅一愣,悬着的心顿时更慌了,不明白这句话要怎么接。
但周绎北也没有给她接话的机会,下一秒,车上下来几个穿着整齐的保镖,朝着冷家别墅的四周跑去,瞬间将整个冷家包围起来。
“陆总这是做什么?”冷梅张了张嘴,问道。
“妍的性子我确实清楚,所以如果不是这样,她今天就不会出现。放心,所有损失我会十倍承担。”周绎北斜眼,挥了挥手。
保镖立刻掏出了打火机,扯住窗台边沿的窗帘,打算点燃。
“你干什么!”沈梅慌了,上前一把拽住了保镖的手,不可置信地转了头。
周绎北静静地盯着她,不做解释。
“你要烧房子?!”沈梅的嘴唇更加苍白,颤抖着道:“陆总,你……你不能烧这个房子!这房子是我们冷家的祖产,不能烧的!而且你……你就算是烧了这房子,妍也不会回来!”
“她会。”周绎北吐出两个字,眼神深不见底,表情也始终如一。
“疯了……真是疯了!”沈梅夺过打火机,匆匆将窗台关上,手指已经抖得不像话,“我已经说了她没有联系我,烧了房子只会让你们的关系更僵!这是我的房子!谁都别想动!”
“我只要她回来。”周绎北一字一句道,眉眼一狠,“动手!”
“不行!放手!啊!”沈梅尖叫着冲向另一个拿出打火机的保镖。
保镖迅速将她制住了,迈步朝着房子里面走去。
“周绎北!你疯了是不是?你有没有人性啊?!妍已经给你逼成这样了!你放过我们不行吗?”沈梅往前扑去,腿脚磕在地上,三个保镖都扯不住。
啪嗒。
火光燃起,接近窗帘。
“不要!”沈梅的眼眶红了,不顾一切地扯住周绎北的裤腿,嘶吼起来:“我求你!陆总我求求你……我给你磕头好不好!这房子是我爸一砖一瓦盖起来的,不能烧啊!我帮你找妍,我现在就去帮你找妍……”
周绎北转头,眼神看向了保镖。
火光顿时燃上窗帘,火苗顺势往上攀爬。
沈梅腿软了,愣愣地看着那一点火苗在窗帘上跳跃,脑子一片空白,怎么也没想到周绎北会真的烧了这个窗帘,静默半晌后,崩溃地尖叫出声。
“我知道她会联系你。”周绎北的声音从头顶缓缓传来,“现在还有机会,只要她回来,我不会动这个房子。”
沈梅匍匐在地上的身子僵了僵,指尖死死抓着地面。
周绎北顺势蹲了下来,声音在噼里啪啦的火声中尤为清晰,“您应该知道,我是个疯子。”
沈梅没有出声,全身颤动。
“她现在不出现,等房子烧完了,我的人会去第一医院的503病房……”
沈梅骤然抬头,满脸泪痕,眼神惊恐地看着他道:“你要干什么?你要干什么!”
“我是个疯子,就干疯子该干的事。”周绎北一字一句道:“我可以坐牢,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要……”
“周绎北!你到底想要什么!”沈梅抬手就朝着他身上狠狠打去,嘴里嘶叫起来:“你把她伤成这样,还要绑着她在你身边!你还是不是人!”
周绎北任由她打,“要疯就一起疯,是她先开始的,就别想随时结束。”
“她不可能出现了!”沈梅带着泪光吼了一句。
周绎北眉眼一滞,眼神里终于出现了一点情绪,“什么意思?”
沈梅崩溃大哭,边哭边道:“你把房子烧了她也不可能出现!再有不可能了!她死了!被你折磨死的!你满意了吗?现在满意了吗?!”
“你说什么?”周绎北一把攥住她的手,一字一句道。
沈梅瘫坐在地上,整张脸都是通红的,手指狠狠抓着地面,哭到几乎失声,抽噎着拍着地面道:“没了……什么都没了……”
周绎北扯了扯嘴角,“你当我是三岁小孩?是二妮出的主意是么?假死?”
“医院……在医院……”沈梅摇着头,“你自己去看……”
周绎北瞬间咬牙,转身上了车。
第3章 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二十分钟后,周绎北的脚步在长廊的中间停了下来。
“陆先生,就是这里。”医生道。
“等等。”周绎北开口,嗓音有些嘶哑,眼眸微抬,看向了那间房。
这里是医院的停尸间,温度比一楼要冷上许多。
“怎么了陆先生?”医生问。
“我再问你一次——这里面的人,叫什么名字?”周绎北道。
整个走廊都静得让人压抑,每一个呼吸都清晰可闻,灯光也是惨白的,空气中怪异的味道让整个画面都有些失真。
“……二妮。”医生回答。
空气顿时更冷了。
周绎北的喉头上下动了动,指尖微凉,扣住了门框。
医生看了眼他的脸色,这才转身推开了门,几个护士上前一起抬出了冷柜中的袋子,随后将拉链一拉。
“陆先生?”医生叫了一句。
周绎北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动作,几秒钟后才终于抬起了腿,朝着那具尸体走去,脚步沉稳,看起来没有任何异样。
他看了一眼,收回视线。
尸体肿胀不堪,根本看不出五官,但是身上穿的衣服确实很像二妮今天的睡袍。
“这是死者的遗物,您看看。”医生将一个钱包递了上来。
周绎北伸手接过,指尖掠过钱包的纹路,里面的东西也有水渍,是身份证、银行卡……和一张照片。
他的指尖紧了紧,眼眸深了些许,定在了照片上的笑脸上。
照片上的男人面无表情,女人的笑意中带着一丝冷清,但还是难掩幸福模样,是二妮一贯的样子。
这张照片是他们唯一的合照。
啪。
周绎北将钱包合上,“就凭这个钱包,你们就确定了死者身份?”
“钱包是死者随身携带的,里面有身份证件。”医生道:“另外死者还戴着戒指,我看着和您手上的戒指像是一对……而且家属也已经认领了。”
周绎北顿时低头,眼神在触到那枚戒指的时候狠狠一缩,拳头迅速攥了起来。
“不可能……”他后退一步,皮鞋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为了安抚自己的想法一般,再次开口说了一句:“不可能。”
“我们明白您的心情,但是……”
“二妮是不是太小看我了?她要是真的了解我,就该知道这种局对我来说不会有效。”周绎北扔下一句,转身就走。
“诶!陆先生!”医生在身后追赶不及,只能停下脚步,看着那道颀长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
另一边。
周绎北疯狂踩着油门朝着陆家别墅驶去,一路狂飙,脑子里没有任何想法,耳边也只有风声在呼啸。
下了车,他大步朝着书房走去,挥手让佣人全部离开,打开了酒柜,手法娴熟地开了酒,另一只手的扯了领带扔向地面。
半瓶酒下肚之后,周绎北才喘息着往椅子上靠去,脑子里有根紧紧绷着的弦,一动就仿佛要爆炸开来。
“没了……什么都没了……”沈梅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着。
“这是死者的遗物,您看看。”
“死者还戴着戒指,我看着和您手上的戒指像是一对……”
“她死了!被你折磨死的!你满意了吗?现在你满意了吗?!”
嘶吼声,呼吸声,尖叫声同时在他脑中响起,烈度的酒味在空气中蔓延。
所有的画面瞬间侵袭上周绎北的脑海,在一片厮杀和角逐之后,只剩下最后一具苍白而肿胀的尸体还残留在他的视线中。
尸体的右手戴着一个鱼尾戒,上面点缀着小小的钻石,随着角度变换而泛着不同的光。
那是二妮亲手设计的钻戒,这三年来宝贝得和什么似的,十分小心呵护,每次洗澡都要神圣地拿下,隔三天就要擦拭一番。
有一次戒指意外丢失,他随口安抚:“不过是一个戒指,丢了就丢了,再买一个。”
“我丢自己的命也不会丢它。”这是二妮的回答。
但是现在……
周绎北的眼睛渐渐腥红,捏着酒瓶的手指一点一点收紧,猛地抬了起来,往墙上砸去。
嚓!
碎裂声响起,碎片飞溅在整个房间里,他十指入发,咬了咬牙。
“二妮,你够狠……”他字字带着粗重的喘息,深深扎进了自己的心底。
敲门声突然响起。
“叩叩。”
周绎北没有动作,酒意已经上了头,关于二妮的一切却更加清晰地在他每一个感官中浮现出来。
她的笑容,她的味道,甚至她喜欢的香水,都在整个书房中残留。
门开了。
“滚。”周绎北揉了揉眉心,出声。
“北辰,是我。”轻柔的女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