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怜玉来的时候我早已经醒了,来相府认祖归宗不能明目张胆地带刀,所以早晨我只能赤手空拳地练一会武。她把被子和空了的食盒带走之后没一会儿就跟在柯夫人身后来了。...
柯怜玉来的时候我早已经醒了,来相府认祖归宗不能明目张胆地带刀,所以早晨我只能赤手空拳地练一会武。
她把被子和空了的食盒带走之后没一会儿就跟在柯夫人身后来了。
柯夫人皱眉看着我,道:怜玉怕你吃苦,央求了我许久,不然依照家法你至少三日不得出!
她大概是想要我记着柯怜玉的好处,却忽略了自己的态度会让人多寒心。
若非我知道柯怜玉是个好姑娘,且并不真的是个乡野村姑,此刻定然咬牙切齿恨这个贱蹄子抢走我身份不说连我母亲都被抢走了。
而柯怜玉冰雪聪明何尝想不到这一茬?
她忙替柯夫人转圜:母亲素来最重视规矩从未有过例外,若非母亲慈爱实在担忧妹妹,我又能说动什么?
或许正是有这样一个会说话不得罪人的女儿,柯夫人才养成了这张不管他人死活的嘴。
我笑了笑:谢谢姐姐,母亲。
自古长幼尊卑有别,谁叫你这样罔顾辈分谢人的?
她声音压低,似乎想要凭着自己的气势将我压下去,笑话,我若是能被气势压住,早在十年前就被师傅丢下悬崖了!
眼见我丝毫不怵甚至自得其乐地抠着指甲缝里的泥,柯夫人勃然大怒:长辈同你说话你居然敢不应!
她与我有生养之恩,虽然对我没有慈爱之心,然而有柯怜玉这个世俗意义的完美女儿珠玉在前,她看不惯我也是正常的。
老实说我被那样的师傅养大,骨子里也是有些离经叛道了,柯夫人看我厌恶大概是气场不合。
这样想着,我低下头:女儿知错了。
依旧是柯怜玉转圜,她轻声细语地劝母亲不要生气,若非这些年抱错妹妹也不至于这样,她并不知道这些琐碎规矩,不过是因为和姐姐亲近这才先说姐姐。
末了又道:且素素如今这样,原本便与怜玉有关,若母亲执意责罚,那怜玉作为根源,愿与素素同罪。
她说着便莲步轻移走到我身侧。
柯夫人原本怒不可遏,见到柯怜玉这样更是觉得自己被顶撞了,她沉声:你是说母亲做错了?
不言长辈之过是现在主流观念,柯怜玉又能说什么。
她微微摇头:母亲自然无过,只是盼女心切而已。
素素没读过书不明白其中道理,怜玉却明白,正是因为明白才深觉对不住素素。
毕竟是膝下养了十六年的乖女儿,又给了自己台阶下。
柯夫人这才道:罢了,你素来是懂事的。
又瞪着我:还不多谢你姐姐!你若能学到你姐姐半分,母亲便烧高香了!
等柯夫人匆匆离去之后,我瞧着柯怜玉小声说:你刚刚就不应该说和我一起罚。
柯怜玉偏头瞧我:怎么?
你想,要是我俩都被关起来了,到时候吃啥呀。
闻言她扑哧一笑,温柔娴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狡黠:母亲不会的,明天是长公主的赏花宴,我们都被关起来了她总不能变出一个女儿赴宴。
好家伙。
原本以为柯怜玉是个温柔闺秀,却没想到她还有些小小算计。
我有些目瞪口呆。
而后抱着她的手就晃:哇!
不待我夸她,柯怜玉先伸出手抵在唇边:嘘——
而后她便和我说起赏花宴的各种注意事项,并且兴致勃勃地为我挑选装束了。
我瞧她姿态放低忙前忙后,猜到是她心中还是对我有着不安愧疚,如果她帮我忙能够让她心里舒坦一些,那我也不必刻意拒绝好意。
只不过——
柯怜玉吃力抱起我放在绫罗绸缎里的刀,那把刀太重了还有大半在地上,茫然问我这是什么。
我看了看柯怜玉,又看了看那把刀,迟疑说:杀猪的?
古朴黝黑的涿鹿刀大而弯,有种上古时代活人祭祀时割血的疯狂美感。
柯怜玉显然有些狐疑:杀猪,需用这么重的刀?
我上前一只手轻松拎起涿鹿刀,同柯怜玉笑:姐姐你忘啦?我可是干了很多年活的,力气很大的。
而且是姐姐太瘦了。
说到这里我真情实意劝:听说姐姐不爱吃肉,这怎么能行呢?不吃肉没力气的!
柯怜玉的注意力被转移,笑着说:我肠胃弱,沾不得荤腥。
那是你吃素吃久了!这才沾不了,这点我很有发言权,我把刀不动声色换了一个地方藏起来,然后和柯怜玉叮嘱,听我的,你一开始先吃点清淡的然后再慢慢加肉加油,等身体适应了,就知道大肘子有多好吃了!
斩钉截铁:喷香!
见我说的笃定,柯怜玉包容地笑笑:好。
在她侍女不赞同的眼神里吩咐下去:就按大小姐说的做。
侍女小时不情不愿:是,小姐。
等侍女走了之后柯怜玉又忘了刚才的小插曲,拿出一条红不红紫不紫的衣裙在我身上比画,口中说:这条浅苏芳的衣裙色虽重,却正因其重而能显出女儿家的青春来。
又仔仔细细地给我配了一套头面。
站在铜镜前看着面前华服美饰神采飞扬的俏丽女子,我竟有些不敢认。
活了十六年,我第一次知道原来珍珠的白与雪山的白是两种颜色。
还是柯怜玉绕着我转了一圈颔首:素素真好看。
我随着她的目光才发现这条裙子其实有些长,正好能够遮住我那双被世家大族视为粗鄙的大脚,腰间的设计也让我的腰肢看起来更纤细。
她体贴地为我解决了隐患,一言不发。
她举重若轻的顾念了我的窘迫,我也不点破这份好意。
只是想虽然那个什么肖王看起来会打婆娘不是很值得嫁的样子,可姐姐似乎是真喜欢,如果肖王还有得救,我还是让她嫁吧。
大不了要是肖王敢欺负人,我就趁着夜黑风高把他打一顿。
不过现在说还有些早。
正好明天赏花会肖王也会去,我到时候仔细替她把把关。
如果实在不能嫁的话,那我就嫁过去肖王府快乐守寡岂不是绝妙。
我美滋滋地打着算盘。
柯怜玉看我突然心情好起来了,有些不明所以,但这丝毫不影响她继续给我搭配衣裳头面。
秦默磨磨蹭蹭的,拖迟了两个小时才到。
他身上还沾有酒气,眼睛却清明发亮,一见着我先是冷哼:舍得回来了,之前不是很能耐吗,还敢拉黑我?
我站在茶几边上,靠它抵住我酸软的腿,没有说话。
秦默也不看我,径直去冰箱拿了罐喝的。
他往沙发上一坐,下巴倨傲地抬起:赵诺琳,还跟不跟我闹了,说话。
每次我们吵架之后,都是我主动找台阶下。
我冷,秦默能比我更冷。
时间最长的一次,他快小半个月没主动联系过我,最后还是我受不了去找他的。
现在我不想了,我太累了。
我的目光细细描摹着他的眼、鼻、嘴,每一处还是和从前一样完美无瑕,是我最喜欢的模样。
可是心里那股蓬勃燃烧的爱意好像在熄灭,无可挽回般的,最后只剩下一摊残灰剩烬。
我笑了,为从前的秦默,为从前的赵诺琳。
然后开口:我们分手吧。
若不是挂钟上的秒针还在嘀嗒转动,这一刻的时间都仿佛静止了。
秦默回过神来,将手中易拉罐捏得直作响。
他几度吐息,眉头紧皱:别说这种话来气我。
我缓缓坐下,吸了吸酸胀的鼻子:你的东西,明天叫人来搬走吧,把钥匙还给我。
秦默噌地站起来,暴躁地抓了抓脑袋,他似乎很不解:不是,至于吗?我跟林雯真的……算了,你要是实在不喜欢她,以后我跟她不来往了。
他还不明白,林雯只是个导火索。
我们之间的问题远不止这些。
浓情蜜意时,秦默能一天二十四小时黏着我。
可到如今,我多问上一句他在跟谁聊天,为什么笑得这么开心,他都觉得我不信任他,我要掌控他的交友自由。
我的爱让他感到窒息了。
我叹了口气,认真地望着秦默:我不喜欢被人骗,今后你和她怎样都好,跟我没关系了。
你不声不响失踪这么久,叫我回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秦默气得直笑,他连连点头,拿起扶手上的外套就走:分就分,你真以为我离开你就活不下去了?
摔门而去。
盘旋的冷风顺着窗户细缝卷入,这所谓的家终于又只剩我一个人了。
的少年杀神,齐王唐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