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章：小小邪祟敢逞凶，休怪九爷不留情

接上文书。

马九爷心中有定数，当夜便要见真章。

齐小六赶上点好事，那块黄米粘糕辛三姐可算是滚蛋了，她家人挺懂事，为表感激之情，留下五块银洋在义庄。五块银洋不算多，但足够一个月好吃好喝了。

马九爷让小六拿银洋去买两样东西，第一样，三十个鸡蛋；第二样，一桶好油。

小六一听，心中叫好，师父要给自己摊鸡蛋吃。

一溜烟跑出去，一炷香后跑回来，小六办事真麻利。

当然麻利，有好吃的勾搭自己，不麻利对不起肚子。

“师父，东西买来了，我胃口小，十个鸡蛋足够。”小六笑着说。

“嘿，小子，馋了？等完事后，师父给你做好吃的。”马九爷同样笑着说。

“呀，师父，您让我买这些东西，不是咱自己吃啊？”小六很是失望。

“没错，这些东西我有别的用处，先委屈委屈你，等把裘家的事儿了结，咱爷儿俩正儿八经吃顿好的。”马九爷安慰道。

“嗯，师父说嘛就是嘛。”这小子倒是听话。

马九爷让小六把东西收好，千万不可打碎，自己回屋小睡一会，天就黑了下来。

约莫到了酉时，按现在钟点就是晚上七点过后，马九爷爬起身，抽了一袋烟后，嘱咐小六看家，自己拎着油和鸡蛋出了门，直奔李老歪家中。

李老歪正在家中竖着歪脖子焦急等着呢，一见马九爷，马上迎着，看了看马九爷手里的东西，脸上一笑，说声“高明”，已是心知肚明。

老哥儿俩脚下如生风，不多时便来到裘家。此刻，裘二婶子正趴在地上烧黄纸求神拜佛呢，满天神佛请了个遍，估摸着神仙都不在家，求了半天一个也没来，就李老歪陪着马九爷来了。

裘二婶子算是盼来了神仙，神仙带着帮兵来的，只是这位帮兵寒碜了点儿，脑瓜子不正。脑瓜子正不正不是关键，本事正才是关键。

马九爷让裘二婶子放宽心，有他二人坐镇，自不必怕，那邪祟不来还则罢了，它要敢来，嘿嘿，一准儿把它收拾的服服帖帖。

马九爷打了包票，裘二婶子不宽心也不行了，谁让自己家里赶上这缺德事儿呢。她问马九爷如何降妖除魔？马九爷一笑，让她进屋待着，要有动静了，她只管出来搭话，剩下的事儿交给他老哥们儿来办就是。

说完话，马九爷跟李老歪拿着东西躲进茅房。

好么，为嘛偏往这地方躲，稀罕里面的味儿？

哪能呢，不过是用屎味遮挡身上的人味罢了。

办法挺好，只是有些委屈马九爷和李老歪了。

裘二婶子躲屋里边念佛边打哆嗦，怕那玩意儿来，又盼着那玩意儿来，只有来了才能把它除了，要不来，自己这颗心始终悬着放不下，这要再折腾三天，自己非给折腾瘦了不可，养这身囊膪肥膘子多难，说嘛也不能让囊膪跑了。

来了，真来了，尽管看不见，但感觉到有股子阴风顺墙头进了院，在天井当院转了几圈，朝着屋里说话：“大姑，出来吧，躲屋里干嘛。快出来，你要不出来，我可进去了。”

裘二婶子别提多糟心了，爷们儿吓瘫在炕上起不来，宝贝儿子成了缩脖龟，蜷在被窝死活不出来。家有千口主事一人，爷们儿本该是顶梁柱，顶梁柱子这会子断了，大事小情全都指望她这身肥膘了。

尽管心里打着鼓，裘二婶子还是开了门。

到了院中未等开口先下跪，哆哆嗦嗦把话讲：“大，大大，大壮，你，你来了，大大大，大姑我，我......”

嘴里拌蒜说不利索，她说话不利索，那看不见的玩意儿说话可利索。

“大姑，你怕嘛啊？怕我吃了你啊？先告诉您一声，我不吃人，您老别怕。对了，早上走得急，话说了一半儿，我说让您老给我伸冤，还没等说出伸什么冤，那倒霉公鸡就打鸣了，我不走不行啊，我怕大日头。大姑，您老别光哆嗦啊，听到我说话没？”

“听，听，听到了，真真的，大，大壮，听说你是在房檐子底下睡着睡着觉就过去了，怎，怎怎，怎么，莫非有人害了你不成？”裘二婶子哆哆嗦嗦问道。

“说对了，真有人害我，害的我好苦啊......”

啊呦，那玩意儿哭了，哭得凄凄惨惨，让人听着顺脊梁骨冒凉气。裘二婶子大胖身子抖成筛子，很是滑稽。

就在这个当口上，猛听得茅房之中一声高喝：“畜生，装神弄鬼，好大胆子！”

伴着话音，两条黑影“蹭、蹭”从茅房之中闪出。

那哭声旋即止住，高叫一声：“呀，请了帮兵。想要抓我，没那么容易！”

话音落下，阴风一起，朝着墙头而去。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阴风刚绕地而起之际，马九爷手中拎着的那桶油泼了出去，地上墙上满是油，那股子阴风想要上墙，竟一时无法上去。

马九爷与李老歪一手拎着打开口的麻布口袋，一手从里面抓鸡蛋往那股子阴风处猛砸。

三十个鸡蛋没等丢完，那股子阴风不动了，马九爷从腰间抽出烟袋杆，大步流星跑到近前。

李老歪高喊一声：“九哥，追风赶月别留情。”

马九爷回一声：“还不至于要它命。”

说着话，举起手中烟杆朝着黑暗处用力砸了一下，就听得凭空之中发出一声尖叫。显然，那东西让马九爷这一烟杆打得不轻。马九爷这根烟杆有讲究，连锅带嘴一尺三，熟铜打造拇指粗，平时用来抽旱烟，必要时这玩意儿能当兵刃使用。

马九爷把烟杆收回，顺手往地上一抓，快速将一物丢入麻布口袋中，旋即把口袋系好，笑嘻嘻拎着走到李老歪近前，对视一笑，李老歪说道：“九哥好本事，兄弟开了眼。”

裘二婶子看傻了，心说话这就完事了？就这么容易，这俩老棺材瓤子别是蒙事吧？带着疑惑，她怯生生问道：“老九，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

“真的？”

“没假！您也快起来吧，别在地上趴着了。”

裘二婶子一骨碌身子爬起来，哆哆嗦嗦到了马九爷近前，瞪着杏核眼朝着麻布袋子看了看，里面似乎有个小东西在动。

“老九，这，这是嘛？”裘二婶子带着惊慌问道。

“二嫂子，别问。你只管家宅安宁就是了，问多了反而不好。”马九爷回她。

“那，你为嘛不打死它？你要不打死它，它要再来闹腾可咋办？依我说，来个绝的，打死后丢灶膛里面烧成灰，接着把灰丢猪圈，让猪把灰吃了，拉出来后晒干大粪碾成粉，丢进水里喂鱼，它就不能再闹腾了。”

好么，这老娘们儿可真够狠的。

“嗐，不值当的，它不过就是吓唬吓唬你罢了，也没有害你家人性命，你又何至于要它性命？得了，事儿了结了，我俩回去了。对了，那桶油还有鸡蛋，都是我在粮油铺子里面赊来的，回头等您老缓过劲来，烦劳您把账给结了。”

嘿，马九爷真会说话，明明是买的，偏偏说是赊的，不能白给她家帮忙，自己也要吃饭，不要工钱，怎么也要给个本钱才行。

他拎着口袋，跟李老歪并肩朝外走。

裘二婶子在身后问了句：“它还没说到底有嘛冤枉呢？”

马九爷站住脚，转回身子，把口袋一举，朝她说道：“要不，我把它放出来，您老亲自问问它。”

“别，可别，快，快，快，快拿走，可别放出来，我就是好事，随口问问。”裘二婶子很是有些害怕，生怕马九爷松开口袋。

马九爷知道她品行，平日就爱瞎打听，小水洼到了她嘴里就能变成大海洋，等着吧，赶明她还不定怎么吹她家里这档子事儿呢。

不必理她，自管离开。出了院后，马九爷说了几句客套话，让李老歪自行回去，剩下的事儿交给自己就是。他有言在先，过几日必定要请李老歪好好喝一盅。

李老歪不是好事之人，听闻马九爷这么一说，也不执拗，立马告辞回家，兄弟改日再聚。

马九爷手提口袋回了义庄，小六一个人无聊，正在院里练把势呢。他从师父身上学了几招，勤加练习，打得有模有样，很是那么回事儿。

“师父，您回来了，事儿结了？”

见到师父回来，小六立马就问。

“结了，结了。”马九爷回道。

“这么快啊？我还寻思怎么也要折腾一宿呢。对了师父，到裘家闹腾的究竟是嘛？”小六好奇心憋了整整一天了，已然等不及要从师父口中知晓其中端倪。

马九爷知道这孩子憋不住屁，于是让他跟自己进屋再说。

爷儿俩一前一后进了屋，这些日子义庄里面格外清净，除了那位死中得活的辛三姐，一连几日，再无一个死鬼到此。对于爷儿俩来说，这是好事，正好赚个清闲。马九爷的工钱每月由衙门口给付，死多死少都那几个大子儿，勉强够吃喝，因而马九爷没事就给人帮忙，权当赚点外快，单是衙门口那点赏钱，吃棒子面够，想吃肥烧鸡，想瞎了心吧。如今小六正是长身体的年龄，马九爷心疼这孩子，赚了赏钱毫不吝啬，全交给小六，让他按照自己的口味买吃买喝。小六懂事，知道师父赚钱不易，因此绝不存私，有时候他没事了，还替人家跑跑腿打打杂，赚俩小钱孝敬师父。这对名义上的师徒，实质在感情方面已然胜于父子。

进到小套间中，小六把油灯挑亮，马九爷把麻布袋子丢在桌上。

小六眨巴眨巴眼看了看袋子，再抬眼看看师父，师父一脸慈祥，面带微笑。

“师父，那邪祟在里面？”小六指着袋子问道。

“没错，就在里面？”马九爷说道。

“是嘛啊？”小六越发好奇。

“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马九爷示意他打开。

“嗯呢”，小六伸手去解系住袋子的麻绳。刚要解，突然又把手停住，抬眼看师父：“师父，真解开啊？它要跑了怎么办？”小六生怕自己解开后，里面的玩意儿哧溜跑了，要那样的话，师父就白费劲了。

“没事，解开吧，它跑不了。”马九爷言语肯定，示意小六不必担心。

“那我可真解开了啊。”小六说着话，重重喘口大气，他心里有些紧张忐忑。

麻绳绕了三圈系得活扣，一下便可拽开。尽管师父说了没事，但小六依旧怕那玩意儿跑了，因此用手掐住袋子口，一点一点往里瞅。

瞅了几眼后，小六终于看清楚是个什么东西，不由得惊叫一声：“啊呀，原来是这么个祸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