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辰这日,一大早就开始呕血,不是什么好兆头。其实跟我预想的差不多,若我能死在今日,往后每年,家里人也就只需要难过这一回。挺好的。...
我生辰这日,一大早就开始呕血,不是什么好兆头。
其实跟我预想的差不多,若我能死在今日,往后每年,家里人也就只需要难过这一回。
挺好的。
李宗恪在床前握着我的手,眼泪流得跟真的似的。
他从怀里掏出一对戒子,哭着往我的无名指上套。
我的手吊在床沿上,听着金戒子一声声从我的指上滑落,磕在脚踏上,当啷啷的,痛快。
我已经骨瘦如柴了,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套住我了。
「媚鱼、媚鱼,我们要生同榻、死同穴啊。」
「为什么戴不上,为什么戴不上!」
他嚎啕着,撕心裂肺,很吵,也很爽。
「李宗恪……」
我把他叫到跟前,冷冷地看着他。
「我周媚鱼这辈子,从没跟谁低过头。」
「你宠我的时候我风光无限,万人追捧,你不爱我了,我跌入泥潭也没有跟谁认过输。」
「唯一一次我求你,我说你别带走我的猫,你带走它,我会死的……」
「你明知道我从不说假话,可是你没管我。」
「李宗恪你记着,是你杀了我,是你杀了周媚鱼!」
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李宗恪摇头痛哭:「媚鱼,全是我的错,你快好起来,我赔给你一窝猫,我们在宫里养一群猫。」
「我没有不爱你,我爱你,我爱的一直是你。」
「下辈子,下下辈子,生生世世我都给你赎罪,你别抛下我……」
他的声音渐渐变得遥远。
我听到了细碎的猫叫声,我的小病猫来接我了。
除了它,别的猫我都不要。
「可是李宗恪,我不爱你了,我只觉得你恶心。」
「生生世世,你和我,别再见了。」
我没有遗憾地阖上眼。
我要让他知道,他做的一切,他掏心掏肺的努力,都是白费。
李宗恪摇晃着我,痛哭失声。
「别对我这么残忍,媚鱼,你说的都是气话,我不信!」
「你活下去,你再给我些时间,你会原谅我的。」
「你醒醒,你别睡着……」
不甘和悔恨,早晚会要了他的命。
连枝把小病猫烧成灰,放进我的棺椁里。
阿爹来接我了。
他对李宗恪请辞,他不愿再做镇国侯,也不愿再替大齐镇守边疆了。
「臣没什么高尚的情操。」
「从前沙场拼死杀敌,丢了只眼睛,缺了只手,疼吗?疼。怕吗?怕。」
「可臣想着,臣多受一份苦,臣的闺女就能多让陛下高看一分。」
「她是个傻的,爱钻牛角尖,我怕她得不到夫君的疼爱,心里难过。」
「臣要让她高高兴兴地、平平安安地活到老,可是她就这么死了……」
「她就这么死了,留下我这个没用的老东西!」
「说什么保家卫国,我闺女都没了,我他娘的还保谁的家、守谁的国!」
李宗恪紧紧地抠着棺材边儿,跌跌撞撞地跟着父亲跑,指甲缝里全是血。
「谁敢带走我的媚鱼,我就杀了谁!」
「不是,不是,我错了,别带走她,别带走她,老将军,可怜可怜我……」
几位公公上前拦住他,低声劝着:「陛下,就让娘娘安息吧。」
……
我如愿以偿跟着父亲回到边塞。
他在远离人烟的地方,养了成群的牛羊。
它们每天在我坟前咩咩叫,小病猫跟着它们在草原上疯跑,我瞧着心里舒坦极了。
没两年,哥哥在战场假死,偷偷跑来跟我们团聚。
大齐的猛将,除了我父亲,就只有我哥哥,再挑下去,竟挑不出一个中用的。
五年后,边关失守。
又过两年,皇城也破了。
李宗恪被敌军发现时,潦草地死在贵妃的寝宫里。
他手里攥着一枚带血的荷包,还有两枚金戒子,硬是被人抠出来,踩扁了塞进腰带里私吞了。
做得好。
各种刮伤蹭伤的痕迹。
“……傅亦川?”温珊珊看向傅亦川,眼底闪过一丝茫然,即刻变得清明,
傅亦川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收回了视线。
“我是脑科医生,她的伤我来处理。”
他说着,指挥志愿者将担架抬到救援帐篷内。
温珊珊看着傅亦川忙碌的身影,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眼花。
他不是在北海下乡义诊吗?怎么会来灾区?
一个小时后,傅亦川从帐篷走了出来。
温珊珊踌躇了一下,拿起碘伏消毒水和纱布,朝他走了过去。
“你的腿上有伤,我帮你处理一下。”
傅亦川看着她蹲下的瘦小身影,眼底有暗潮涌动。
“为什么要来这里?”他问道。
温珊珊认真给他涂着碘伏,垂着的睫毛在眼睑处落下一片阴影。
“救死扶伤,每个人都有份。”
傅亦川眉头拧紧了几分:“医院有明文规定,有地震心里创伤的医护工作者,不允许参与救灾工作。”
温珊珊手一僵,心脏不可遏制的沉闷了几分。
“这几天的救援,我没出任何差错。”
傅亦川拿走她手中的棉签和碘伏,自己上药。
“明天离开,这里不需要你。”他说道。
温珊珊愣住,脸色有些苍白。
“这次救援是我们护士长陆洋领队,你无权决定我的去留。”
傅亦川扫了她一眼:“我是在通知你,不是在跟你商量。”
“我们已经离婚,我的人生应该由我自己负责。”
温珊珊说着,拿出手机准备翻看自己和傅亦川的聊天记录,却发现自己在拉黑他前,那张照片没有发送成功。
她正要重新发送照片,又想起现在的情况特殊,不适合处理私事。
“傅医生,如果没有其他事,我要继续救治伤员了。”
她说完,收起手机转身往外走,背影坚定。
晚上,护士长因为傅亦川的到来重新安顿住所安排。
“珊珊,你的药剂帐篷还能安排一个睡袋,傅亦川跟你睡一起,互相有个照应。”
温珊珊不假思索要拒绝,傅亦川却率先开了口:“好。”
温珊珊呼吸一滞,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药剂帐篷,温珊珊看着地上的两个并排放着的睡袋,一时间心底五味杂陈。
“别在这时候矫情。”傅亦川说着,褪了衣衫躺了进去。
温珊珊心底挣扎一番,默默躺下。
她们分居多年,竟然在离婚后睡到一起,真是荒唐。
黑夜很静,静到他们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温珊珊辗转反侧,紧绷的神经怎么都放松不下来。
突然,她的太阳穴却一阵阵刺痛,仿若有根细针在搅拌着脑髓。
“呲……”温珊珊双手捂头,一脸痛苦模样。
从早忙到晚,她好像忘了服药。
忍住痛意,她借着帐篷外昏暗的夜灯摩挲着找到自己的背包,然后翻找药瓶。
视线一点点变得混沌,温珊珊死死咬着下唇想稳住神智的清醒。
好不容易拿到药瓶,她却因手抖的太厉害,刚倒到掌心的几粒白色药片尽数洒落。
其中一粒,滚到了傅亦川的睡袋边。
温珊珊有些慌张地去捡,傅亦川却猝不及防攥住了她的手腕,犀利深邃的视线在昏暗的黑夜格外清晰。
“你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