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章引风波

　　最近“疟原虫治愈癌症”的文章持续发酵，文章称，中国科学家用疟原虫感染“治愈”晚期癌症，还称疟原虫疗法是“广谱抗癌神药”。在某些自媒体的推波助澜下，患者已经把临床试验咨询电话打爆了。

　　越来越多患者相信网上信息，开始拒绝正规治疗，就等着用疟原虫。其实，疟疾治疗晚期癌症效果远没有大家想象的好。它只是众多抗癌试验中的一个，不是救命稻草。

　　中科院直接参与研究的科研人员对笔者表示，这个仍然是早期临床研究，需要更多案例来证明，同时也需要明确到底哪些患者可能受益。不管有的媒体怎么吹捧，研究者自己其实很清楚，这个东西“作用有限”，还在研究早期。

　　疟原虫治疗癌症的研究其实不是新闻，早在2017年，笔者已经看到相关报道。但2019年春节这个研究才突然被自媒体点燃，引发社会关注。他们用一些关键词成功触动了大家的神经：中国原创、央视、院士、中科院、青蒿素、诺贝尔奖、屠呦呦、以毒攻毒、纯天然、治愈晚期癌症……自媒体时代，获得信息越来越容易，获得真相却越来越难。

　    科学分析 客观看待

　    “疟原虫治愈癌症”这件事儿，在科学上其实真的没有那么复杂。

　    （1）简单说，“疟疾高发的地方，癌症发病率低”是不能证明疟疾可以抵抗癌症的。由于疟疾爆发地区普遍属于落后地区，而落后地区癌症发病率整体低于发达地区，是常识。这里面有很多可能的原因，比如人均寿命低，很多人没有达到癌症高发年龄；也可能是医疗水平差，根本诊断不了癌症。

 　   （2）“疟原虫治愈癌症”属于早期研究，目前参与人数还太少，也没有正式的临床研究论文，所以疗效和不良反应等都是未知数。

 　   （3）从有限数据来看，单独用疟原虫治疗的效果并不好，加上反复感染带来的持续高烧等副作用，治疗的风险收益比是不清楚的。对患者而言，应该优先考虑标准治疗，“疟原虫”不应该作为首选方案。

 　   （4）任何科研项目，尤其是临床项目，应该先发表相关研究论文，向业内公布统计数据，再向大众传播，不然可能导致严重误导，甚至耽误治疗。笔者写的每一篇抗癌新药文章，都有生存曲线和参考文献，就是参考了相关研究论文和统计数据。

 　   治疗的选择永远需要患者和家属自己来做。希望大家更清晰地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

　    研究和推广的界限

　    对大众而言，“疟原虫治愈癌症”这种“以毒攻毒”的想法很疯狂，但如果是对肿瘤免疫治疗历史熟悉的人，应该不会感到特别意外。因为100多年前，美国的外科医生威廉·科利就已经做了类似的事情。他直接把致病活细菌注射给癌症患者，诱使持续发高烧来抗癌。这就是所谓的“科利毒素”疗法，被认为是第一批现代肿瘤免疫治疗试验。

　    虽然当时用的是细菌，而现在用的是疟原虫，但两者是有很多相通之处的。它们的本质，都是希望用一种外源性病原体来刺激人体免疫系统，从而达到杀灭肿瘤细胞的效果。

　    “科利毒素”疗法在上千人身上试过，但100多年来，从来没被推广，也没有成为主流疗法，为什么？因为它无法证明整体上受益大于风险。任何癌症治疗，核心就是“风险受益比”。

　    科学是有局限的，所以我们可以接受未知机制的疗法，我们可以接受治疗有不良反应，但我们不能接受一个整体风险大于受益的疗法。 “科利毒素”疗法没有成功，就是因为风险和受益不成比例：严重不良反应比例很高，甚至可能导致患者死亡；客观有效率不高，绝大多数使用的患者是无效的；无法预测什么患者使用会有效，只能盲试；不同研究者使用效果不同，且无法解释。正是这些原因，让“科利毒素”疗法100多年来毫无进展。

 　   “疟原虫治疗肿瘤”，现在其实也面临类似的瓶颈。它是值得研究的科学问题，但它目前安全性和有效性都还是未知的。在确定受益大于风险之前，我们需要非常谨慎。直到临床研究论文发表，所有数据公开，整个科研领域才能一起评估研究的价值和效果，才能判断是否应该上市，是否应该推广。

　    过早宣传很容易造成误解，给患者带来不合理的预期，也给试验带来不可知的变数。魏则西事件就是夸大宣传导致的典型悲剧，不仅患者人财两空，还导致中国的细胞免疫治疗领域整体停滞多年，连本身很有潜力的新疗法也受到牵连。

 　   媒体也好，科学家也好，都得坚持底线，因为你们守护着患者真正的希望。

　    敬畏生命，尊重生命，真的不只是一句口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