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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姜皎知道，婆婆对她已是极为不满。
都说婆媳关系不好处，但她和文含音之间没有任何婆媳关系的问题，不论是嫁给沈随砚之前，还是嫁给沈随砚之后，文含音都没有找过她麻烦，甚至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
可以说，她这个婆婆已然是极好。
姜皎说不出话了，诚如文含音所说，很不合适，她自己都觉得愧对沈家。
可是，她无法强迫沈随砚，她可以把家里的一切都打理妥帖，可以让他安心工作，可以让他不为家中之事有一点烦忧，但她无法让沈随砚跟她生孩子。
是了，到现在，两人夫妻三年，还没有夫妻之实。
……
一月吃顿团圆饭，自然不可能吃了饭就离开，大家要在老宅住一晚，而饭后就是大家说话闲聊之时。
沈随砚没有继承父母的文雅，反倒继承了老太太的经商头脑，而立之年便已是商界鼎鼎有名的人物。
但他并不高调，甚至极其低调，愈富愈隐，就连他结婚外界都不知道一丝消息。
“三哥，咱们来谈谈这次岭海的项目。”
趁沈随砚接电话的空隙，沈忆箖跑过来把他拉走。
沈家儿孙辈男丁就只有沈随砚和沈君由，也就是沈忆箖的哥哥，可家中爱经商的人并不多，沈随砚算一个，再有一个便是沈忆箖。
对于儿孙喜欢什么，老太太从不制止，更不会强迫说一定要做什么，所以沈家儿孙可谓是百花齐放。
沈明德爱书法，是书法家，娶的夫人文含音是画家，沈明承爱学术，这么多年一直在搞学术研究，他的太太则是医生，现在已经是一院之长，沈君由子承母业，也是一名医生，沈明俞则是走仕途，性格很强势，极像年轻时的老太太，她女儿未来的愿望是做法官。
至于沈随砚的两个姐姐，一个是钢琴家，一个是做文物研究，到如今，真正继承老太太商业头脑的，只有沈随砚。
沈忆箖知道自家底子厚，背景强，但她也是个要强的，不要家中帮衬，就要自己做出一番成绩，美其名曰，她要像她三哥学习。
沈家老爷子长的高瘦，听说祖上是马背上的王，天生的高鼻梁，深眼窝，沈家老太太祖上是位居高位的文官，天生的美人胚子，两人不论在外型和内里都是万一挑一的，儿孙辈也继承了他们身上的优点，个个都长的好。
尤其是沈随砚。
沈随砚长的其实不太像父亲，反倒更像他爷爷，他身高一八九，是沈家最高的一个，五官有如刀刻，线条流畅，棱角分明，极其立体，似上天的御笔亲赐。
他站在雕花窗棂前，上方悬挂着一盏水墨画宫灯，窗外细雨簌簌的打，微凉的风丝丝缕缕飘进来，灯火晃动，这御赐的五官也如这一副水墨画张开它的低调内敛。
“说说看。”
沈忆箖一瞬就笑眯了眼：“你岭海紫水弯的那块地不是拿到了吗？里面花木归我负责呗？”
沈忆箖开了一个园林设计公司，先是承包了土地种植花木，随后招聘专业人员设计，接单，这两年也是小有成就。
沈随砚穿着一件浅灰色薄毛衣，下身是一条莫兰迪白休闲长裤，手腕戴着黑色的百达翡丽，单手插兜。
平常他都是西装裹身，深沉内敛，气场极强，可现在他一身休闲家居服，那强大的气场不显，仅是清贵逼人。
他看着身前笑眯眯的人，深眸似墨染：“公事公办？”
沈忆箖早便放了话，不要家里帮助，她要自己成才，就连开公司的钱都是自己的私房钱，大家听见她这般天真的话都只是笑。
不要家里帮助，他们便不插手，但其实，当她决定创业时她便已经得了家里的帮助。
她的身份，她和沈随砚的关系，就比如现在，别人想见沈随砚一面都极难，她轻轻松松的一拉就把人拉跟前。
“当然！”
“我可是要靠自己双手赚钱的人！”
对于沈忆箖作弊似的行为沈随砚不拆穿，他拿起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滑动，很快，沈忆箖手机呜呜一声，一条消息到。
“和许为交涉。”
许为，他的特助。
沈忆箖赶忙掏出手机，上面一串陌生号码映入眼里。
喜色瞬间覆满沈忆箖的脸：“谢了，三哥！”
“大伯！”
丫丫跑过来，抓住他的大手：“大伯，大伯母呢？丫丫没有看到。”
沈随砚抬眸，木质色调的正厅里，光影重重，之前坐在红木椅里淡静的人不再，他垂眸：“要玩什么，大伯陪你玩。”
文含音走了有一会了，姜皎坐在那，沉思许久，起身离开书房。
大家作息都很规律，临近十点都回了卧室洗漱休息，丫丫想和姜皎一起睡，徐茗俪哄了很久才把人哄走。
“大伯母晚安！”
小丫头对她挥手，小小的脸蛋上依旧是活泼。
姜皎挥手，柔柔的笑：“晚安。”
徐茗俪把丫丫哄睡了，这才洗漱，恰恰沈君由回来，忍不住的她把心里的疑问说了：“姜皎和三哥结婚三年了吧，我看姜皎也很喜欢孩子，怎么两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沈君由脱了外套，徐茗俪从他手上接过外套挂到衣架上：“虽说我们结婚的早，但也不是一开始就要的丫丫，也是等了两年才要的孩子，可他们都三年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今晚我还看见大伯母把姜皎叫走，想必就是说孩子的事。”
徐茗俪并不是一个爱八卦，爱嚼舌根的人，她之所以突然问起，也是看姜皎喜欢丫丫，却一直没有孩子，心中有所疑问。
沈君由是了解徐茗俪的，听她这般说，想了下，说道：“应该是三哥吧，他这几年事业越做越大，心思应该都放在了事业上。”
徐茗俪叹气：“三哥哪哪都好，就是太忙了。”
难得听她为别人的事操心，尤其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点埋怨沈随砚的意思，沈君由笑：“怎么，你还为姜皎打抱不平？”
徐茗俪听出他话里的戏谑，嗔他一眼，从他手里接过解下来的腕表：“妯娌相处也是一门学问，姜皎性子好，脾气好，待人处事无可挑剔，除了出生差了点，不比那些世家千金差。”
说着，她想到什么，凑近沈君由，小声说：“跟你说个事。”
听出她话里的严肃，沈君由神色也不再似刚刚那般随意：“什么事？”
“前一阵我回我妈家，听我妈说大伯母最近和周家那位走的近。”
“周家，周妤锦？”
沈君由皱了眉，因为这位是沈随砚的同学，甚至是青梅竹马，如果不是老太太发话，沈随砚娶的应该是她。
只是，沈随砚结婚后，周妤锦便出国了，三年都没有回来。
“她回来了？”
徐茗俪点头，神色微微凝重：“听我妈说，大伯母好像有意让周妤锦嫁给三哥。”
“她还没结婚？”
听得他这脱口而出的话，徐茗俪当即就给了沈君由一个白眼：“周妤锦要结婚，会不通知我们？”
沈君由恍然：“这倒是。”
“你啊，天天在医院，整个人都钻进你病人的病历里了，外面的一切都不管了。”
知道她这是怪他陪她的时间少，沈君由赶忙抱住她：“别气别气，我尽量抽出时间来。”
“哼，谁要你陪，一边去！”
姜皎回了卧室，沈随砚没回来，他被老太太叫走了，应该是问他商场上的事。
老太太年纪虽大，脑子却没有糊涂，商场上的事她一直都有关注，每次沈随砚回来，她都会和沈随砚单独说会话。
老太太很看重沈随砚，对他寄予厚望。
姜皎洗漱好，把沈随砚的换洗衣物拿到卫浴间放好，把台面收拾干净，把上面摆放的物件整理的齐齐整整，做好这些她才躺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上。
夜深，地处郊外的老宅远离城市喧嚣，和着这青山绿水静于天地间，即便是在这纷纷雨夜，也是半丝不乱，沉静威然。
“明早。”
咔哒，卧室门开，高挺的身形由外而入，带进丝丝凉意，橘色的暖灯把他笼罩，稍稍消减了他身上的强大气场。
沈随砚听着电话，把门合上。
“先这样安排。”
姜皎没睡，她清醒着，清楚的听见门开合的声音，听见沈随砚走进来的沉稳脚步声，在这雨夜里愈发低沉的嗓音。
他声音是极好听的，稳沉，有力，沉敛，和他的脸一样，总能轻易让人着迷。
姜皎没出声，也没动，她侧身而躺，面对着落地窗。
眼睛闭着，似已睡着。
沈随砚简短几句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茶几上，进了浴室。
水声哗哗漫出，伴着窗外细细的雨声，这个夜似乎怎么都静不了。
沈随砚洗漱好出来，走到另一头，揭开被子躺下。
他素来睡姿好，就像他的人，总是一丝不苟。
身子平躺，被子盖上，卧室里的灯自动熄灭。
黑夜弥漫。
沈随砚眼睛闭上。
“我们离婚吧。”
暖橘的光晕洒开，刷着黑漆的花格窗似也显出了时间的印记，细细流转。
咔嚓！
枝丫被压断的声音，在这雨夜里，生出了点惊。
“理由。”
沈随砚坐在沙发里，双腿交叠，深眸落在姜皎脸上。
他不怒，不惊，不讶，似乎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心里掀不起半点波澜。
姜皎看着眼前的人，三年，她在这张脸上从未见过‘失态’二字，好似对于他来说，不论发生什么，他都能以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理智又冷静的状态去解决。
就像处理他的公事一样。
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商人，也是一个极好的结婚对象。
这一刻，她脸上生出温温的笑，眉眼柔和。
“婚姻需要感情，你娶我，不是因为喜欢我，而是奶奶的话，我嫁给你也不是因为喜欢你，是因为你是一个非常适合结婚的人。”
“但是，我想的太简单了，婚姻光是靠适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不行的，我们没有感情，没有孩子，这样的婚姻走了三年，已是极限。”
“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再继续下去，离婚，对你，对我都是最好的选择。”
姜皎平平稳稳的把这几句话在沈随砚穿透人心的眼眸里说出来。
三年，她足够了解他，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知道他的意思。
离婚，他需要一个理由，不是挽留，仅是要一件事结束时该有的答案。
仅此而已。
而这一番话，她句句真实，唯独一个，她不喜欢他是假的。
沈随砚没再说话，他看着姜皎，三年来第一次认真看这张脸。
杏脸，月眉，丹凤眼，鼻梁挺翘，唇瓣淡粉，视线里的人有着并不张扬，亦并不夺目的一张脸，就像那无声而开的兰花，淡看一切。
即便此时她说着离婚这样无奈的话，也是微微带笑。
不嘲弄，不埋怨，安然接受事情走到这一步的结局。
“想好了？”
“是的。”
“嗯，明天一早我要去拉斯维加斯出差，回来后办离婚手续。”
“好。”
雨似大了，细细的声音绵绵无尽，打的山间枝叶唰唰的响。
该是嘈杂的，却静极。
许是深夜，让这春雨肆意起来，高歌吟唱。
姜皎躺在床上，听着这雨声，心中叹息。
三年，该结束了。
一早大家吃了早餐，要去忙的便去忙了，不忙的就在老宅陪陪老太太。
沈随砚因为要出差，飞机是八点的，姜皎早早起来给他做了早餐。
待大家都下楼来，沈随砚已经上了飞机，飞往拉斯维加斯。
恰是周六，要忙的人并不多，姜皎是幼儿园老师，周六她是休息的，但她要回去着手收拾了。
昨晚在文含英的一番话后，她想了许久，也把一切都想的妥当。
现在沈随砚已经答应离婚，那么，她也要辞职了。
离开青州，回老家平城。
她不是青州人，是平城人。
“大伯母，你要走了吗？”
看见姜皎拿着包从楼上下来，丫丫噔噔噔跑过来，惊讶的看着她。
姜皎弯身，轻抚她小脑袋：“是呀，大伯母有事要回去处理，不能跟丫丫一起玩了。”
“啊~~”
小丫头不大开心，失落瞬间就落在脸上，她还想着姜皎跟她一起玩呢。
徐茗俪是大学老师，她今天也不用上班，就在老宅陪老太太。
看见这一幕，她走过来：“大伯母有自己的事，丫丫不能缠着大伯母。”
姜皎笑着说：“下次大伯母带丫丫去玩。”
“真的吗？”
“真的。”
“拉钩！”
小丫头对她伸出尾指，姜皎配合，尾指和小丫头勾在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骗了的人是小狗！”
“呵呵。”
姜皎去跟长辈们道别，到现在为止，除了沈君由和沈明俞因为有事吃了早餐后便离开了，其他人都还在。
“奶奶，您保重身体，我有时间再来看您。”
“呵呵，你忙，不用特意来看奶奶，奶奶身体很康健。”
“三嫂要走？”
正在姜皎拿着包离开时，沈忆箖接完电话过来。
老太太说：“是啊，你要走？倒是可以和你三嫂一起。”
“行啊！我有开车，我和三嫂一起回去，宋伯就不用再送了。”
“呵呵，那正好了。”
在大家的笑声中，沈忆箖挽着姜皎出了老宅，上车离开。
虽是一大家子人，关系亲近，但大家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平日里接触的并不多，可以说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
就比如说，和沈忆箖。
姜皎跟沈忆箖不熟，也就一年里必要之时大家在一起吃饭见见，说几句话，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集。
坐上车，沈忆箖往城里开，一路上她电话一个接一个，很忙。
姜皎坐在副驾驶，看窗外早已熟悉于心的景物。
离婚的事她在想要不要先瞒着家里，毕竟这件事可大可小，尤其两家关系，这件事不好开口。
说起来，姜皎能嫁给沈随砚全靠的是老一辈的关系，也可能还有着缘分。
她爷爷早年间帮助过沈随砚的爷爷，也就是那一帮，让沈随砚的爷爷保住了命，沈家是感恩的人，虽然后面因为时局动荡，各种缘由，大家断了联系，但这个恩情沈家是一直记得的。
姜皎第一次见老太太，是在爷爷生病住院的医院里，那时她工作地点正好在爷爷住院的附近，所以每天一有时间就去照顾爷爷。
一天，她如常去照顾爷爷，看见一个陌生老太太和爷爷说话。
而这个老太太正是沈随砚的奶奶。
她这才知道两家的渊源。
后面过了大概半年，爷爷跟她说，老太太有一个很优秀的孙子，想介绍给她，问她愿不愿意，如果愿意的话，两人见一面。
感觉可以，就处处看。
她对结婚没什么感觉，毕竟那时她才二十四岁，对成家没什么概念，但她比较传统，也属于听父母话的那一类，爷爷这样说后她想了想，觉得自己这个年纪可以看看，合适就结婚，便答应了。
没想到这一见，便是现在。
“呼，终于可以消停会了！”
车子停在一个红绿灯下，沈忆箖吐出一口气。
姜皎思绪被拉回来，看见车子已经到城里，说道：“亿箖，你在前面的一个路口停吧，我打车回去。”
老宅不好打车，都是司机接送，或者自己开车。
她是跟沈随砚回来的，沈随砚一早离开，她便由老宅的司机宋伯送回家，但沈忆箖送她，她工作忙，现在到城里了也就不用她送了，耽搁时间。
“怎么行？这多不好？而且我现在……”
话未完，她手机又响了。
沈忆箖黑脸。
姜皎失笑，等着沈忆箖接完电话，笑着说：“没关系，而且我也要去一个地方，你就到前面的路口停下，去忙你的。”
沈忆箖总觉得不把姜皎送到家不大好，皱着眉，但听姜皎的话，又想到她今天是周六都还有事，肯定有自己的事要忙。
“行！”
车子停在前面的一个路口，姜皎下车：“路上开车慢点。”
“三嫂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看着车子驶入车流，消失不见，姜皎看四周，然后拦了辆出租车：“师傅，麻烦去胜安律所。”
徐茗俪带着丫丫去玩了，沈明德和沈明承一起下棋，文含英和沈明承的太太蒋华安陪着老太太在楼上玻璃房喝茶。
下了一夜的雨，湿寒之气在山间弥漫，老宅也隐在一片微凉中。
倒是花草闻到了春的味儿，越是下雨它们便越是欢喜，一个个仰着头迎着光，迎着春日的气息，随风轻摇身姿。
“华安，你去问问荣嫂，我之前让她做的紫苏糕有没有做，丫丫最爱吃这个了。”
老太太开口，蒋华安起身：“好的，我这就去看看。”
她出了花房，下楼。
脚步声走远，老太太喝了口茶，徐徐出声：“孩子们的事孩子们有打算，你做母亲的，就不要去插一脚了。”
一句话，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文含英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下，她觉得有些话得说了。
放下茶杯，看着这愈老便愈发威严的人：“母亲，我们沈家重情义，这是好事，姜皎和随砚的婚事我虽不大满意，却也没有反对，但姜皎嫁进我沈家三年，无所出，我觉得我这个做婆婆的，有必要提点一二。”
“这是我做母亲的责任。”
“周家那丫头回来了吧？”
老太太身体后靠，落在椅背，抬眸，一双老目看着文含英。
文含英身体一僵，那看着老太太的目光下意识转开：“听说是回来了吧……”
老太太看着她躲闪的目光，说：“那今天我这个做婆婆的也提点你一二，孩子已经长大，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决定，做母亲的，还是少管闲事的好。”
文含英面色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