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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唯茹一惊：“娘！”
她惊慌地想过去，却被颜母身边的士兵挡住了去路。
母女俩隔着两把长枪，却像是隔着生死两端。
颜唯茹克制着情绪，转头望向龙椅上的皇帝：“陛下这是何意？”
皇帝得意嚣张：“颜唯茹，你出征后，朕会让人照顾好你的母亲，让你无后顾之忧。”
无后顾之忧？这分明就是在用母亲的命威胁自己！
这一刻，颜唯茹对天家的唯一敬意也消散了。
她心中除了悲凉，什么都不剩。
颜家护的国，护的人，一个个都忌惮他们，要让他们死。
就算是走到面临国破家亡这一步，还在自私自利的算计……
颜唯茹突然有些疲累，她不知道，这样的国，这样的君，护着何用！
“恩兮。”颜母突然开口叫了她。
颜唯茹转头看她，就听她说：“我们颜家护的不是某个人，而是南国，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千千万的百姓！你记住了吗？”
凝着母亲坚定的眼眸，颜唯茹呼吸一颤，点了点头。
见状，颜母才看向高台上的皇帝，高喊道：“颜家三代忠烈，忠心耿耿，灭南蛮，杀倭寇，战功赫赫！今因战败，老妇愿已性命赔罪，望南国千秋万代！”
听着这些，颜唯茹心里产生了一丝不妙的情绪：“娘……”
颜母却只朝她温柔一笑，目光描摹着她的模样，一遍又一遍，好似要将她永远记在心里，永远无法忘却。
最后，她说：“恩兮，做你该做的事情，不求流芳，但求无愧。”
话落，颜母挣脱士兵的扣押，义无反顾冲向石柱！
颜唯茹目眦欲裂，惊慌大喊：“娘，不要——”
“砰！”
颜母的额头撞在石柱上——
刹那间，天地轰鸣，血光四溅……
殿前，所有人看着这一幕，一时都忘记了呼吸。
也没有人再拦着颜唯茹。
她磕绊的跑过去，将母亲抱进怀里，害怕地捂着她额头上往外冒的鲜血：“娘，你不要吓我……你醒一醒好不好？”
“太医！太医！叶锦源，你救救我娘，你叫太医来救救她！”
颜唯茹声泪俱下，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响彻在殿堂之上。
然而从始至终，叶锦源只是漠然背手站立。
无力的哭喊间，颜母的尸体慢慢变凉，变冷。
不知过了多久，太医才姗姗来迟：“人已经死了。”
此话好似挖走颜唯茹心头的肉，疼得她躯体蜷缩。
鲜血沾满双手，颜唯茹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不停抖动。
她转头环顾在场的所有人，满腔悲愤，却无从发泄。
这里，所有人，都是刽子手。
若可以，她好想杀了他们为家人报仇！
可自己不能！
母亲临死前的字字句句还在耳边回荡，身为颜家人，她从来没有选择。
颜唯茹闭了闭眼，将心里无尽的悔，恨都压下，然后起身朝人群走去。
颜唯茹每往前一步，他们就往后退一步。
直到她走到阶梯下，皇帝慌了神，大声喝止：“颜唯茹，你要干什么？”
颜唯茹凝着他眼里的惧怕，咽下嘲弄，慢慢跪地：“臣……请战。”

第10章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愣了，目光复杂。
颜唯茹不在乎，心里再痛，她也要完成父亲和母亲的遗愿！
叶锦源看着颜唯茹单薄的背影，心中弦被轻轻触动。
他走出来正色道：“陛下，颜家忠义，想必不会自毁名声。”
皇帝一向信任叶锦源，闻言便放下了顾忌：“那就依帝师所言，命颜唯茹为大统领。”
“颜将军若是能战胜归来，朕定会还颜家清白。”
闻言，颜唯茹心中没有丝毫触动。
如今颜家人都死光了，这句清白根本不能让他们活过来！
一切都晚了。

闻言，萱忆公主脸色一僵，随即想到了什么。
“你刚刚是在看颜唯茹吗？你是不是想等她回来好娶她？！”
等她回来……娶她。
心被这几个字刺了下，叶锦源掩在袖中的手微微攥拳，最后对身边的侍卫命令：“如今京城也不太平，送公主回宫。”
“叶锦源！”
叶锦源没有理会萱忆的怒喊，径直下了城墙。
途经将军府时，他脚步一顿。
曾经热闹的将军府如今大门紧闭，已然失去了人烟气息，一片荒凉。
突然，他想起了之前颜唯茹身穿嫁衣的样子。
那身红衣衬得她唇珠红润，身姿高雅，如她手中那杆红缨枪一样——耀眼，绚丽。
再想到刚刚她出征时，甚至都没回过头，就好像这京中再没她牵挂之人一般！
叶锦源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不过只是一刹那，这情绪便消失不见。
……
雪花纷飞，春去秋来，转眼距离颜唯茹出征，已过去半年。
战事捷报一道道传回京城。
“报——颜唯茹已连续夺回五座城池！”
半年前，敌国耗费了数十万兵力才拿下南国七座城池。
如今半年时间，颜唯茹竟已收复了大半！4
此时，边关将军营帐。
颜唯茹脱下铠甲，掀开里衣。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被纱布缠绕，随便一动都是血红一片。
尽管疼，但她知道自己必须撑下去！
突然，门口传来一道声音：“颜将军，有你的信。”
颜唯茹系上衣服：“进来吧。”
“是。”小兵将信件送到后便离去了。
颜唯茹将信件打开，信中写道：“望早日归来。”
没有落款，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是叶锦源的字迹。
颜唯茹不知叶锦源这是什么意思，她静默了很久，抬手将字条扔进了炭炉。
火焰燎起，霎时燃烧殆尽……
两日后，颜唯茹带兵攻打天堑城。
没料到敌军突然又了增员，这一场仗打得过于惨烈，死伤无数。
“将军！快撤！”林泽勋一刀砍死颜唯茹身后的敌人，大声喊道。
颜唯茹看向天堑城城门，父亲的尸首还挂在上面。
“不！还有机会！”颜唯茹看着被敌国士兵护在后方的敌军将领，握着红缨枪的手不断收紧。
随后她勒紧缰绳，越过厮杀的将士，径直朝敌将而去！
身上还未结痂的伤口被撕裂，旧伤，新伤不断叠加，鲜血染红了白甲，她丝毫不顾。
颜唯茹甚至记不清自己这一路而来杀了多少人，直到一枪戳穿敌军统帅的胸膛——
她迎着敌军惊恐的目光，高举起刚砍下的头颅，嘶声高喊：“将士们！听我号令！灭敌军！夺回天堑城，威我南国名！”
身后将士们满身浴血，振臂高呼：“夺回天堑城，威我南国名！”
“夺回天堑城，威我南国名！”
随着颜唯茹的红缨枪所指之处，南国将士立刻摆出了新的阵型，向敌人冲杀。
“杀啊！”
一呼百应，南国的将士像被注入了希望，一改之前的颓势，奋力厮杀！
另一边，早已冲进敌营的林泽勋率先登上城门，割断绑住颜老将军的绳子。
霎时，颜老将军的尸首从空坠落——
颜唯茹感觉自己快没有力气了，但见到这一幕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飞快跳下马上前，接住了只剩残骸的尸首。
动作之间，鲜血慢慢流了一地，颜唯茹跪在地上，毫无察觉。
她只是紧紧的抱着许久未见的父亲，泪水划过脸颊，和血融合在一起。
“恩兮。”温柔的呼唤从前方传来。
颜唯茹倏然抬头，追击的队伍人影模糊，却恍惚间，好像看到了母亲。
“娘？”
接着，兄长、长嫂、三叔、婶婶……一个个走过来。
最后，身材高大的男人身着铠甲走到母亲身边。
看着颜老将军熟悉的面容，她终于忍不住哽咽：“爹……”
“爹，我守住了……”
她像小时候一样，跑着扑进了颜老将军的怀里。
下一秒，却一脚踏空，坠入了无尽的黑暗……
等林泽勋从城墙上下来，看到就是颜唯茹直直伫立在天堑城门口，与颜老将军的尸身紧紧相拥，至死不屈！
……
此时，京城已入寒冬。
随着最后一道捷报传回京城，第一场雪也飘然落下。
叶锦源看着，不知为何心里一直无法安定。
他压下情绪，刚要继续前往宫内。
突然，街道上有人匆匆大喊着：“颜家军凯旋归来了！”
叶锦源一愣，转身就往城门走去。
到时，城门口已经围了不少百姓，他们一个个满脸笑容地等待英雄回归！
他看着大开的城门，心里无端有些紧张。
颜唯茹……就要回来了！
他有太多话想同她说。
思虑间，只听身旁突然有人喊了句：“看，进城了！”
叶锦源倏然抬头，就见一个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步行而入。
他们身着白色丧服，有的断了手臂，有的只能靠他人背着。
欢呼声倏然顿住，城门口压抑的气氛导致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叶锦源只觉得不安愈发强烈，他视线扫过一张张陌生的脸孔，却怎么都寻不见颜唯茹。
他看着为首的林泽勋，攥紧了不知为何发抖的手，上前问询：“颜唯茹呢？”
林泽勋抬眼看向他，默了一瞬，让开了身后的位置。
叶锦源瞳孔一缩！
他身后，赫然是一口黑棺！
一种混乱的情绪袭来，瞬间冰冻住了四肢。
叶锦源压住心中荒唐的猜测，强装镇定，厉声道：“林副将，你这是何意？！”
林泽勋没回，只是转身对那口棺木跪了下来，眼眶发红。
下一瞬，他身后所有的士兵也随之跪下。
刹那间，盔甲碰撞声如冬日雷鸣震响整座京城——
耳畔嗡鸣间，叶锦源只听到林泽勋沙哑的嘶喊：“颜家军出征三十二万人，死亡十七万人，主将颜唯茹——战死沙场，以身殉国！”

第11章

空中白雪絮絮飘落，落在黑色的棺木之上，好似蒙上了一层纱。
包裹着小兔子的香囊突然断了绳子，掉在地上。
“走开！”叶锦源一把推开林泽勋，走到棺木前。
他用尽全力推开棺木门。
身着铠甲的女将军双目紧闭，脸上雪白一片，胸腔不再浮动。
已然死了。
叶锦源瞳孔颤抖，血色倏然从脸上消退，他不相信眼前所见。
“颜唯茹？”他轻唤了一声。
雪花落在颜唯茹的碎发上，却再也唤不醒她那双如星辰般的眸子。
叶锦源轻触她的脸颊，他什么都感觉到，眼眶酸痛却流不出一滴泪。
“你怎么可能会死？”叶锦源低喃了一句。
“你怎么会死！”嘶吼的嗓音里只剩下悲烈。
他死死攥住颜唯茹的双肩，眼前的人却始终闭着双眼。
见叶锦源情绪崩溃，林泽勋实在看不下去了，站了出来：“帝师，颜将军英雄豪杰，请让她安息吧。”
此话一出，如同一道锋利的刃切开了他的心，鲜血涌出，无法止息。
“住口！”叶锦源红着双眼，怒目圆瞪，“她不会死的。”
说完，他好似催眠自己一样重复着说：“她肯定恨死我了，她那么倔强，怎么可能会放弃来找我复仇？”
叶锦源轻轻抱起她，任由她头颈和双手垂落，好似散架的皮影，随动作摆动。5
林泽勋拦住他：“帝师！这么做太失礼了！”
“我带她去见颜家人。”此刻，叶锦源已经收住了情绪，他冷静地说。
林泽勋听到这句话，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垂下头思考了片刻，说：“带我一起吧，颜老将军也需要下葬。”
二人带着颜家军的两位统领来到了官道边的小山坡。
林泽勋在颜母的墓边挖了一个墓坑，将颜老将军的棺木放入进去。
他做完这些，回头看向叶锦源。
只见他还抱着颜唯茹的尸体，坐在前面，一身白衣全被泥土揉乱，狼狈至极。
“帝师，颜将军需要下葬了。”林泽勋提醒道。
叶锦源身子一顿。
坡上静默了一会儿，他突然开口说道：“你说我做错了吗？”
错？
林泽勋想了想之前叶锦源所做的事情，对颜唯茹的伤害的确很大。
他斟酌了一下说道：“帝师忠心与陛下，实为忠臣，但是您对颜将军所做之事都选错了方法。”
话落，叶锦源嗤笑了一声：“忠臣？”
林泽勋一愣。
还没等他想明白，就见叶锦源微微转头看向他：“你说我是那个蠢货皇帝的忠臣？”
他眸色冷如冰霜，神色阴戾，充满了杀意。
哪怕是在战场上斩人无数的林泽勋也不由得心里发毛。
“……帝师？”
叶锦源倏然收回目光，慢慢起身说：“我所做之事都是为了我自己。”然后又说，“我去给颜将军选棺木，你那个太简陋了。”
说完，他就抱着颜唯茹下了山坡。
林泽勋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悲叹不已。
帝师高高在上，如夜空明月，哪怕是颜唯茹这般惊才艳艳之人，也无法触及他的内心。
好不容易对颜唯茹有点感情，可最后还是失去了她。
叶锦源，终究是一个孤生之人。
三年后，启国皇城，易王爷王府。
“小姐投湖自尽了！快来人啊！”
婢女跳下湖，将浸入水中的少女拖上岸。
颜唯茹还记得自己站在战场上，怎会突然掉入湖中？
待意识慢慢回归，颜唯茹惊愕地伸出双手。
那双被长枪磨损都是茧子的手，如今变得又软又纤细。
这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突然，一个穿着华丽的女人匆匆赶来，一把抱住了颜唯茹：“女儿啊，娘知道你不想嫁给太子，但你也不能跳湖啊！”